她故意在圣驾回銮的路上,弄坏自己乘坐的马车,借机登上陛下的马车,与陛下单独相处。
接下来,她便装作无意的在陛下跟前露出腕上的翡翠如意镯。
这翡翠如意镯本是一对,是当年她嫁入王府时,由当时还是王爷的陛下,亲手为她戴上的。
当年她是与先皇后同一日嫁入王府的,这手镯她与先皇后是一人一只的。
先皇后仙逝,先皇后那只手镯便作为陪葬物,随先皇后一同入了土。
她知陛下与先皇后是青梅竹马,陛下对先皇后本就深情一片,又因先皇后是被人所害,死于非命,使得这份深情又添了一层“佳人难再得”的遗憾。
而这份遗憾并未随着岁月流逝渐渐削弱,反而愈发浓重。
她希望陛下在见到她这只与先皇后一模一样的手镯以后,会念起她是与先皇后一同嫁入王府的,是如今后|宫之中,陪伴圣驾日子最久的女人。
她希望陛下怜她这个旧人,予她格外的怜爱。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谋算得逞了。
自那日起,陛下不但再不与她冷淡疏离,反而越发明显的偏宠于她。
偏宠到连荣妃那个被陛下偏宠惯了的人,都要嫉妒的地步。
而令人感到颓丧的是,陛下所谓的回心转意与偏爱,并不是念着她的好,她只是沾了先皇后的光而已。
贤妃眼中的悲凉之色一闪而过,她一瞬不瞬地瞪着淑妃,目光锐利如刀。
若这目光能化作实体,淑妃只怕早就被刺得血肉模糊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你,你也不好好想想,若不是你害我在先,谁愿意费尽心力的去查你做的那些龌龊事。”
被踹倒在地的淑妃,衣衫凌乱,步摇发钗掉了一地,头发也散了一半。
这是淑妃这辈子第二次挨打。
淑妃这辈子第一次挨打是在数月前,在昌宁行宫。
在陛下下旨将她秘密押送回皇宫的前夜。
那一夜,陛下亲自前来找她对质,问她,对她与梁昌鸿合谋犯下的那些罪行可有话说。
她回答无话可说,陛下就甩了她一巴掌。
陛下那一巴掌打得可真狠。
她被打倒在地,右耳当时就听不见了。
约么在一个多月前,她的右耳才重新能听到声音。
不过,听力却还是受到了损伤,恐怕永远都无法恢复如初了。
陛下打她,她认了。
毕竟陛下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是她的丈夫。
可贤妃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她动手?
淑妃只觉羞愤难当,也顾不得自己身娇肉软,根本就不是贤妃的对手。
她强忍着自右小腿传来的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朝贤妃扑了过去。
贤妃怕自己与淑妃撕打起来,下手没个轻重,真把淑妃的骨头掰断,事后不好交代。
贤妃无意与淑妃纠缠,一个闪身,轻松的躲开了。
淑妃扑了个空,险些一头撞在一旁的桌角上。
贤妃一脸鄙夷地望着淑妃,正欲开口嘲讽几句,便又见淑妃猛地朝她冲了过来。
贤妃再次轻巧的躲开了。
如此几次,淑妃身上的力气几乎全部耗尽。
昔日后|宫之中,那最骄矜自傲的人,眼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仪态,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衣裳与头发明显比之前又乱了几分,简直形同疯妇。
然而淑妃的双眼却如刀刃一般雪亮,亮得阴森骇人。
她恶狠狠地瞪着站在约两丈之外的贤妃,已经用这双眼将贤妃凌迟了几百遍。
“你闹够了没有?”贤妃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恼怒与不耐。
她今日到此,除了想亲眼看看她昔日的劲敌,如今究竟落魄凄惨到什么样子,并落井下石一番以外,其实还打算来做笔交易。
一笔很重要的交易。
淑妃并没有闹够,只是暂时没有力气再闹而已。
她对着贤妃怒目圆睁,一边试图站起身来,一边嘶声叫嚣道:“我撕了你这贱人!我要亲手撕了你这贱人!”
见淑妃这副疯相,贤妃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她倒不是怕淑妃真会疯到扑上来撕咬她,而是怕那笔交易做不成。
那笔交易她一定要做成!
贤妃稍稍定了定心神,便上前一步,与淑妃说:“你这做母亲的当真是好狠心,数月未见,你也不问问我,你的七公主如今过的好不好。”
第304章
听贤妃提起七公主, 淑妃眼中的戾气瞬间消减了几分。
她一脸警惕的盯视着贤妃,揣度着贤妃骤然提起七公主,究竟意欲何为。
贤妃对淑妃的反应很是满意,她大方迎上淑妃的目光, 从从容容地说:“眼下七公主正住在凤仪宫,由皇后管教。皇后那个人你我都知道,惯爱惺惺作态, 装出一副温良贤惠的样子。至少从明面上看,七公主是衣食不缺的。”
淑妃自然晓得自己的女儿七公主楚思眼下身在何处。
她亦能推断出,皇后那个假菩萨为了维护自己贤良慈悲的形象,应该不会太过苛待七公主, 至少表面上的工夫会做全。
因此, 当得知七公主奉旨挪到了凤仪宫住,她心里尽管有担忧,却也觉得七公主被安排住去那里, 比住去别处都好。
方才, 听贤妃说七公主在凤仪宫日子过的尚可,至少衣食不缺,她松了口气。
被她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 百般宠爱长大的思儿,如今只是衣食不缺, 她就松了口气?
她竟然就感到满足了?
可她不满足又能怎么样呢?
她如今身陷囹圄, 自身都难保, 哪有本事再去护住她的思儿。
眼下, 她的思儿能免于被她连累,免于被她往日的仇敌肆意欺凌轻贱,能过着衣食不缺的平静日子,她不只该感到满足,甚至该觉得十分庆幸。
可贤妃紧接着的“但是”,令淑妃稍稍放下些的心,又蓦地提了起来。
“七公主虽然衣食不缺,但寄人篱下的滋味总归是不好受。”贤妃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淑妃的神情脸色。
从淑妃细微的表情变化,贤妃断定淑妃是赞同她这个说法的。
于是,又接着往下说:“我可以出面劝说陛下,请陛下单独辟一间宫室给七公主住。虽说人还是住在宫里,终是逃脱不了皇后的管束,却也比寄住在凤仪宫,一举一动都要看人脸色自在不少。”
听完贤妃的话,淑妃并未立刻接茬。
在静默了一会儿之后,淑妃方才抬眼望向贤妃,“条件。”
贤妃唇角微扬,与不太唇的人谈交易,还是挺省力气的。
贤妃没迟疑,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要你为我洗刷冤屈,要陛下弄清宋氏之死的真相。让陛下知道宋氏并不是被我逼死的,而是被你命人杀死以后,又嫁祸于我。”
“宋氏是谁?”淑妃一脸茫然的问贤妃。
得此一问,贤妃明显一怔,转而冷笑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你又何必再装蒜。崔淑薇,我问你,你究竟是有多恨我?我听说之前你受审的时候,就连体罚宫女一类的小事都交代了,为何你偏偏不肯交代你命人暗杀宋氏,又诬陷于我的事。难不成你想让我一辈子都替你背着这口黑锅?”
面对贤妃言之凿凿的指责与逼问,淑妃仍是一头雾水。
她不禁恼道:“什么宋氏,什么诬陷嫁祸,你把话从头到尾讲清楚!”
瞧淑妃那满眼的迷惘和困惑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贤妃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迟疑。
“舞姬宋氏溺毙于不染池的事,不是你的手笔?”
“去年夏天溺死在不染池的那个贱婢姓宋吗?我当时只顾着高兴你那贤德的假面皮总算被人揭去,露出虚伪肮脏的内里,压根就没记住那短命的贱婢究竟姓甚名谁。”
贤妃用看疯子似的目光注视着淑妃。
淑妃则用看傻子似的目光,回望着贤妃。
“那贱婢不是我命人推进池子里的,没做过的事,我不认。”
“真不是你做的?”贤妃死死盯着淑妃,想从淑妃身上寻到些破绽,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难道命人杀死宋氏,并嫁祸于她的幕后主使,真的不是淑妃。
淑妃面不改色,坦坦荡荡地说:“凡是我做下的事,我从来不惧承认。那姓宋的贱婢之死,的确与我无关。”
与淑妃缠斗多年,贤妃对她这个对手的脾性还是颇为了解的。
她晓得淑妃此人并不善玩弄心术,看谁不顺眼,想要对付谁,手段从来都是简单又粗暴。
淑妃并不善用嫁祸这种手段去害人。
杀死宋氏并嫁祸于她的人,只怕真的不是淑妃。
可不是淑妃又能是谁呢?
在这后|宫之中,既有胆量,也有本事能谋划出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
既不是淑妃,难道是荣妃?
从淑妃宫里回来以后,这几日她一直都在反复琢磨这件事。
最终她得出一个结论,这事儿既不是淑妃所为,那就一定是荣妃的手笔了。
但此刻,她看着眼前一改往日温柔和软的形象,气势咄咄逼人的皇后,刚得出不久的那个结论,毫无疑问地被她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