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只管往那儿一坐,甭管是真想哭还是假想哭,总之不停地哭就是。
待时机成熟,便两眼一翻装昏倒。
陛下一听说他最疼惜宠爱的荣妃竟然哭晕在了暴室,必定会立刻下旨放荣妃出去诊治,说不定还会亲自带着太医去为荣妃诊治。
到时候,荣妃再梨花带雨的往陛下怀里一钻,陛下什么气都消了。
当值太监心中啧啧,忍不住要骂荣妃一句真蠢。
那当值太监笃定荣妃不会真的寻死,便懒得再理会这位又蠢又难伺候的宠妃,转身走了,由得荣妃自己闹去。
……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中午才悠悠转停。
云栖从沉睡中醒来,呆呆地望了半天床顶,才渐渐醒过神来。
而一同醒来的还有从四肢百骸传来的或轻或重的痛意,叫嚣着阻止着她挪动这具伤痕累累,且异常疲惫的身体。
云栖费了好大力气,才忍着周身疼痛,扶着床栏坐起身来。
见不远处的床榻空荡无人,阿阮去哪儿了?眼下什么时辰了?
云栖心中茫然,不由得望向窗户,却因白雪映照,令她根本看不清窗外的天色,一时无法判断大约的时辰。
云栖抬起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手臂,费力的将叠放在床位的外衣取来披在身上,而后踩着鞋下了地。
她忍着双膝针刺般的疼,一步一停的挪到窗前,将紧闭的窗户缓缓打开。
第279章
隆冬时节, 即便是在白日里, 风也不甚温柔。
寒风犹如一头头饥渴难耐的猛兽, 争先恐后的从窗缝中钻进来, 肆意的啃食着云栖温热的脸庞, 疼得云栖不禁缩了缩脖子。
好冷!
云栖慌忙停手,没将窗户开的更大。
窗外一片白玉茫茫,所见之物皆被冰雪覆盖。
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棱角, 世上的一切脏污似乎都能被这片莹白洗涤。
而事实上,在这片雪白之下,棱角和脏污都还在。
一场雪而已,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她, 吴才人,景嫔, 还有整个毓秀宫的人, 如今所享受的不过是短暂的安稳而已。
说不准未等眼前这场雪化尽, 某些人便又会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累啊……”
云栖幽幽一声叹, 双目失焦,盯着窗外的某处发起呆来。
直到窗前一株海棠树的细枝,因背不动身上的厚雪而“咔吱”一声折断,从高处跌落,云栖才惊得醒过神来,也才想起她打开窗户不是为了顶着寒风发呆, 是想瞧瞧天色。
零星的碎雪漫无目的在空中打旋飞舞, 云栖抬头望着被层层乌云遮盖, 通过云后透出的细微光芒,隐约能辨清位置的太阳,心里有些惊讶。
瞧太阳此刻的方位,应该是午时前后。
她竟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
这厢,云栖正有些恍惚,忽见阿阮提着一个食盒打窗下走过。
见原该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竟开了,又见云栖站在窗口,阿阮不由得“呀”了一声,像是吓了一跳。
但被吓了一跳的阿阮很快就回过神儿,冲云栖一笑,“睡醒了?”
却没等云栖回应一声,阿阮便又变了脸,蹙起一双柳叶似的眉毛催促云栖说:“外头冷得很,快关上窗户,别站在窗口吹风了。”
阿阮就是这样的性子,率直的过分,喜怒哀乐总是那么鲜明,全都写在脸上。
赶着云栖乖乖听话,将窗户重新关了个严实,阿阮也提着食盒进了屋。
阿阮脚步匆匆的来到桌边,将手中偌大一个食盒稳稳的放在桌上,然后便打开盒盖,将盒中的吃食一样一样摆上桌,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说不出的精干。
“云栖快来,这个时辰你也该饿了。”
不必阿阮张罗,云栖已经挪到了桌边。
她瞧着眼前这一桌颇为丰盛的饭菜,顿了顿才问:“阿阮,这会儿已经午时了?”
“是已经午时了。”阿阮应道,“云栖,你昨儿一定是累坏了,才会一觉睡到这个时辰。你这一觉睡得可还解乏?身上舒服些了没有?你……罢了罢了,我不问你这么多了,你快坐下吃饭吧。”
阿阮赶着说赶着轻轻按住云栖的肩膀,将人按到桌边座下。
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卖相也极佳的这桌饭菜,很轻易的就勾起了云栖的食欲。
可对云栖来说,眼下还有比填饱肚子更要紧的事。
于是,云栖并未急着动筷子,而是先问阿阮,“荣妃从暴室放出来了?”
阿阮取了一只空碗,一边为云栖盛汤,一边应道:“人一大早就放出来了。云栖,你是不知,如今宫里上下,几乎人人都在议论荣妃的事,说谁能想到那样得宠的荣妃,会被陛下一怒之下关进暴室,还被关了整整一夜。”
“既然人已经放出来了,陛下可有亲审荣妃,治荣妃大闹毓秀宫,行凶伤人的罪?”云栖又接着问道。
阿阮将盛好的汤放在云栖手边,微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才说,“我也不太确定这算不算已经治罪了。”
“你说说看。”
阿阮闻言,连忙搬了张凳子,在云栖身边坐下,“事情是这样的,听说昨日荣妃被关进暴室以后,就一直大吵大闹,入夜以后人依然不消停,还寻死觅活的。
说是陛下若不放她出去,她就要刎颈自裁。
这些话都是我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我不曾亲眼看见听见,也不知这是真是假。
总之,今早负责看守暴室地牢的太监,去牢中巡视,发现荣妃不知何时竟昏倒在地,双目紧闭,不省人事,于是赶紧将此事回禀了陛下。
陛下当即下旨,命人将荣妃好生送回瑞安宫,并召太医前去为荣妃看诊。
经太医诊过,荣妃是受了风寒,身发高热,却没得到及时医治,才会昏厥过去。
太医还说,荣妃这病来势汹汹,恐有性命之虞。
陛下听闻荣妃病重,亲自赶去瑞安宫探望荣妃,听说在荣妃榻前一守就是小半个时辰。
云栖,我觉着将荣妃关在暴室一整夜,便算是陛下对荣妃的惩罚了。
陛下应该不会再罚荣妃别的了。”
单凭阿阮的简单讲述,云栖一时也分辩不出荣妃究竟是真的身娇肉贵病倒了,还是处心积虑,给皇帝演了一出苦肉计,意图逃脱责罚。
但可以肯定的是,昨日荣妃大闹毓秀宫的事,到此便算了结了。
就如阿阮所言,皇帝不会再给荣妃比关进暴室更严厉的惩罚了。
待荣妃病愈以后,荣妃还是荣妃。
稍稍收敛一阵子,又会一如既往的张牙舞爪,横行霸道。
云栖恨极了荣妃,巴不得荣妃是真的病入膏肓,病死算了。
只要荣妃还活着,便是梗在景嫔和吴才人心中的一根刺。
景嫔和吴才人不可能放弃报复荣妃。
若复仇成功还好,若是不成……
“荣妃凶狠霸道,昨日那般欺辱咱们娘娘和吴才人,如今病倒也算是恶有恶报。想来,经此一事,荣妃往后应该都不敢再与咱们毓秀宫的人为难了。”阿阮说着,取了喝汤的勺子塞到云栖手上,“这碗是淮山乌鸡汤,董姑姑说这汤是补气血的,要趁热喝才好。”
云栖握着汤勺,心中正默默思量,想她并不是很了解荣妃的为人,不知荣妃是那种吃一堑长一智的聪明人,还是记吃不记打的莽夫。
她也说不准日后,荣妃还会不会主动找景嫔和吴才人的麻烦。
但无论荣妃会不会上门寻仇,景嫔和吴才人都是决然不会放过荣妃的。
如今,景嫔已然放弃了利用吴才人腹中的孩子,放弃了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手段来报复荣妃。
那么,景嫔又会改用何种手段实施报复呢?
云栖心里一时也没个头绪,只幽幽的叹了声气。
阿阮见云栖皱着眉头,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不禁小心翼翼的对云栖说:“云栖啊,这汤你要是不爱喝,就别勉强。”
云栖回神,“这汤闻着好香,我爱喝。”话毕,便捧起汤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窗外原本已经快停的雪,在起了一阵风后,又渐渐大了起来。
北风卷着雪片,天地茫茫。
凛冽的寒冬才刚刚开始,远没结束。
……
如云栖所料,也如宫里大多数人所料,皇帝并未再为荣妃大闹毓秀宫一事重罚荣妃,只是罚荣妃禁足两个月,并罚抄宫规。
毫不客气的讲,这种惩罚就等于没罚。
眼下正值隆冬,天寒地冻,大雪纷飞,谁没事儿爱出门闲逛。
皇帝禁足荣妃,不但不算惩罚,反倒成全了荣妃,不必每日到凤仪宫晨昏定省了。
旁的嫔妃对此羡慕不已,巴不得陛下也罚她们禁足。
如此,便不必一日两趟的顶着寒风冰雪,受奔波之苦了。
至于罚抄宫规,那就更算不得惩罚了,皇帝是不会较真的逐篇逐字去检查,检查这些罚写是否真的出自荣妃之手。
皇帝明面上是罚了荣妃不假,但对荣妃而言,这些惩罚根本不痛不痒。
荣妃应该沾沾自喜,洋洋自得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