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白的鱼肉搭配金黄的齑酱，酱内含米、栗、梅、橘等养生之物，无论色、香的哪一种，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和嗅觉感受，都恰似一个秋季的金风与白露。
虽然现在大唐时期做鱼脍的刀法已经失传，虽然现在是春季不是秋季，但这都不妨碍小顺治动用他的美食知识把金齑玉脍弄出来。
首先是当年吴郡献给隋炀帝的那道鲈鱼干脍。将切过的香柔花叶拌和在生鱼片里，再装饰上香柔花穗--肉白如雪的鲈鱼肉没有一丝腥气，看起来和新鲜鲈脍一样、青翠欲滴的香柔花叶、紫红色的香柔花穗，颜色鲜艳夺目，口感鲜美异常。
其次是小顺治上辈子百吃不厌的鲑鱼、金枪鱼、鲷鱼等鱼脍。把六种配料捣成碎末用好醋调成糊状，是为金黄金齑；将新鲜山葵洗净后用刨茸板刮擦成茸，或以鲨鱼皮作砂皮磨擦成茸，泥状的芥辣，现磨现用口味最好。
柳叶形、杏花形、桃花形等等形状的绿色芥末酱和雅致的各色小饰物造型各异地摆放在红的、白的、粉的、、、新鲜生鱼片旁边，点缀、衬托着肥嫩嫩的海鱼肉美感翻倍。
粉状的芥辣用水调和以后静放片刻，其刺激的辣呛味和独特的风味瞬间产生。以芥末籽研磨成粉，加入适量开水用纸封口，上蒸笼蒸过，这样做出的芥末看似小点心一样的好看，味道却是非常的强烈，可当场催人泪下。
三四种酱料准备好，大家伙儿按自己的爱好自由选用。当然，除了鱼脍，当季最适合用的北极贝、象拔蚌、海胆等等也都有，鱼翅清汤、煎鲍鱼等热食也有几个。这个时候的海洋还没有一丝污染，近海的各种鱼类就足够鲜美，不需要和小顺治的上辈子一样必须远洋进口。
方形、圆形、船形等形状的青花小瓷碟精巧精致，配以素雅的山水草木、梅兰竹菊图案；各种生鱼片被批切、摆放在对应的瓷碟里，让人越看越有食欲。开胃的小菜和美酒下肚后，食欲更是倍增。
刀工精湛，做法一丝不苟不见油；色彩鲜艳却是犹如江南女子一样温柔似水、淡妆轻点，又如山水画一样井然有序、细致入微；器皿和菜肴互相搭配的美轮美奂；口感清淡，淡到极点却是极尽体现食材的原味之鲜，加上酱料的作用酸甜苦辣辛五味俱全。
关键是跟着皇上一起用膳特别的入心入肺--五脏六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神经都在专注、真诚地品尝那淡到极点的鲜美，而不是平时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的大快朵颐，为了果腹的狼吞虎咽，或者是家人聚餐时候的温馨--这是一场纯粹的美食盛宴。
秉持着小顺治说的现杀速吃的小窍门，君臣几个在满是禅意的乐声中，安安静静地品完了这顿丰盛精美的生鱼宴。
被山葵酱辣的眼泪直流的多铎用热毛巾擦了擦脸，很是感叹地说道：“美味。奴才好像吃到了海洋的味道。”
鳌拜对着皇上好奇望着他的小眼神，睁着微红的眼睛用他新学会的词语尽可能地表达自己的感受，“柔嫩鲜美、细腻精致，微妙脆弱又厚重饱满。好像是奴才打了胜仗后睡醒一觉的感觉，舒坦。”
在多尔衮没有移交政权之前一直忠心耿耿地保护小顺治安全的喀兰图，用完了外形淡雅精巧的桃花小点心后，又要了一杯厨师根据小顺治的指点调配出来的梅子酒。就见他微微有些泪水的眼睛红红的，放下手里的高脚玻璃杯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话，“精神，满足，美好。”
精神的他如同刚刚经过洗礼一般，精力充沛。全身心的，从头到脚的满足，从没有过的胃口饱满的感觉，好像沟壑般的食欲都被填满了一样，美好的让他难得地想要放松一下。
小顺治瞅着他们满脸的餍==足之情，开心地笑，“是不是被辣酱辣的特别爽快，好像全身心都茅塞顿开地活过来，每一个毛孔都张开？辣椒辣口，芥末辣鼻。辛辣刺鼻的味道过后就会瞬间觉得如同解脱一般，头脑似乎一下子清醒起来。”
因为无知无畏地把芥末酱一下子送了一筷子进嘴的多铎很是认同地点头，“好像奴才第一次跑马那时候的感觉一样，脑袋充血，全身紧绷，随即就是清爽和惬意。”
“怪不得皇上要听这个禅意的曲子，吃个饭也有不亚于行军打仗的道道。”鳌拜对于皇上的会吃是发自内心地感叹，他刚刚看着厨师切鱼片的那一手功夫，不亚于自己的马上功夫，“奴才现在是了解了汉人所说的庖丁解牛的厉害。这手刀工出神入化、臻入化境。”
“酒好喝，慢品。”爱酒的喀兰图重点提出来，他手里的这杯梅子酒，清淡柔和中带着点儿酸、甜、苦，解腻爽口，一种恰到好处的醉意微醺。
平常也是和其他的满人一样嗜酒如命，被命令着只能喝薄酒的多铎闻言，自己又要了一杯抿了一口，感触很深地接口，“可不是好喝？关键是它和我们平常爱喝的烧酒不一样，奴才说不出来的感觉。”
“看着这个比美人儿还玲珑有致的高脚杯，酒一入口，舌头就自动地慢慢品，真个回味无穷，进口的时候，中间的时候，咽下去的时候，味道都不一样。和皇上吃了这顿饭，感觉自己已经羽化成仙，成了文雅人。”
“不管学问大小，做到了极点就是好。这是精益求精。”小顺治的一双丹凤眼在将黑的夜空下和初生的星子一样闪耀。他对于这顿梦想许久的晚饭也是满意地很，身心都透着满满地愉悦。
宫人上来给他们点上小蜡烛，燃上檀香，船头甲板上一瞬间又多了一股子好友聚餐聊天的惬意。平时不大爱说话的鳌拜想着晚饭前的疑问，想着皇上花了半个多月时间精心准备的这顿“金齑玉脍”，好奇地问道：“皇上心情如何？”
“朕的心情……”小顺治仔细地想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准确表达他的心情的句子，“金齑玉脍，好吃的让人为难。”
鲷鱼口感清淡，肉质细，油脂少；鲑鱼的油脂高，肉质绵厚，口感浓郁有回味。当鱼脍的美味在味蕾上散开的时候，当芥末的刺激性味道溢满全身的时候，那种好似从五千米高的地方玩蹦极，纵身跃下时扑面而来的清凉和刺激的感觉，熟悉又陌生，让他一时之间特别难过。
而他也终于理解了当年陪着爷爷奶奶看音乐影片《入殓师》的时候，社长心里怀念着去世的妻子对着美味之极的海豚鱼白说的那句话，“好吃的让人为难。”当年他爷爷说，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他现在是长大了吗？小顺治一边吃着一边迷迷糊糊地意识到爷爷口中“长大”的意思，心里酸涩、怀念、安慰各种情绪复杂难言。他会好好地珍惜这辈子的生活，吃好金齑玉脍，但他想听爷爷亲口夸一句，爷爷的小孙孙长大了。
并不大了解他话中之意的多铎很是认同的点头，“确实是为难。奴才一想到以后很难再吃到这种美味，难过得很。”
喀兰图摇头，“北京北边的天津也靠海，况且皇上说了，河鱼也可以，比如鲤鱼。问题是你要有充分的空闲时间坐下来慢慢地享用美味美酒。”
鳌拜跟着点头。他们这次是跟着皇上一起出门，加上要迷惑倭国，所以行船不快，到了沿途各个地方还能下船活动活动，所以时间充足。等船到了泉州开始朝倭国攻打，然后还有战后处理等各种事务要忙，这一年估计都没有空闲时间了。
确实是应该难过。尤其是他想着吃了皇上这顿饭，做事的时候就不能耍小心思，和预先打算的那样登岸的时候故意先派汉人乡兵去打前锋--更觉得为难了。可是下次若是皇上还有空大开美食宴，他还是不舍得错过……。为难！
干脆用最新造出来的火炮直接轰炸，不节省火力了。到时候让倭国人把他们此次出兵的损耗都给赔送回来。
小顺治看着他们一个个非常“为难”的样子，有点摸不透。尤其是脸上还带有一股子郁闷的狠劲儿的鳌拜。
☆、第15章 第15章
不大明白他们想法的小顺治认为他们也就吃一个新鲜，他们以后想吃鱼脍还不简单？让厨师带出来几个徒弟就好。但是据他所知，除了历史上的大唐人和后来的日本人，还没有谁把鱼脍当日常菜吃。
“你们若是喜欢，让厨师把手艺教授出去，去做酒楼也行。不过朕觉得偶尔吃一次就好，天天吃估计就不习惯了。毕竟我们平时都是大腕用菜，大口喝酒。”
“这不一样。”希望皇上多多的来几次这样的美食盛宴的多铎立即接口，“把厨师教出来的徒弟领回府自己用，和现在跟皇上一样用膳，感觉肯定不一样。”
“奴才保证会很习惯，尤其是各种桃花一样迷人的小点心。感觉用着这个颜色形状都和桃花一样可人的小点心，就已经拥抱了‘春天’。”
发现了美食新天地的豫亲王多铎，感觉自己对于前朝文人追求的人生五大乐中的“宴饮之乐”有了理解。不过他们那些自以为清高实则靡乱的宴饮，和皇上这纯粹的美食盛宴肯定是不一样的。
而他自觉对地方官员送上来的小姑娘也没了以前的浓浓兴趣；体会到美食魅力的他对于自家亲哥要求的，不能引着皇上对汉家姑娘在意也没了担心，包括这一路上因为皇上还没成人逼着自己做“和尚”的遗憾之情此刻也都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