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喘息困难,抬手紧抓着江淮的手,一字一句艰难吐露,“还有,你要……照顾好你弟弟,要给他做个表率,不要带坏了他,这辈子不能像我……一样,记住了吗?”
江淮沉重回以四个字,“我记住了。”
“记住……记住就……”一个好字还在嘴边,未能发出最后的声音。
江城眼角皱纹滑下一滴清泪,瞳眸渐渐涣散,虚无的空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美丽温柔的女人来接他。
他朝女人伸出手。
紧抓着江淮的手无力垂下。
滴——
心率监护仪在这空寂的抢救室内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江念在电话里问他,“他死了吗?”
“嗯,死了。你想和他说句话吗?”
回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
江淮失魂落魄地站在床边,手机依然放在耳边,耐心听着。
“不想,我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
“没关系,他已经死了。”江淮缓缓将床单盖上了江城的头顶,眼眶深红,发出一声锥心刺骨的哽咽声,“江念,我们没有爸爸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江念没死,导致的关键人物性格OOC
第77章
江念保持着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了。
手机贴在耳边,后背挺直,一言不发看着车窗外,也不知道手机里是否还在通话,更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车里的几人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据说这座大桥堵了近一小时,但前往医院最快的路是过了这座桥,前方也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事故,人命关天,许辛夷实在按捺不住,拉开车门对江念说:“前面堵车估计还得一会,你们在这等,我陪江念走过这段桥。”
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口罩和帽子,许辛夷拉着江念下车。
“你别急,大桥这经常堵车,咱们过了桥就就打车过去,很快就到了。”
许辛夷健步如飞,拖着江念往前走。
江念步子却不大,甚至在走到江边时站定在原地。
“怎么了?”
江念缓缓将贴在耳边的手机放下,“不用去了,他已经死了。”
许辛夷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在江念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才能让他在自己亲生父亲死后淡漠地说出这么一个‘死’字。
没有悸动,也看不出伤心。
更有种与他无关的表情,冷漠得很。
虽然如此,许辛夷没有轻易说什么,人与人的悲欢无法相通,更何况她不知道在江念身上发生过什么,没有资格说这些。
“不去看最后一眼吗?”
“人都死了,现在看和以后看,有什么区别。”
大桥两侧灯光璀璨,车流的灯光停滞不前,天色沉闷,依稀可见无数的乌云层层叠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沿着大桥入口处的旋转石梯往下,许辛夷实在担心江念现在的情绪,跟着他下去。
站在江边江念看着许辛夷,“好巧,你还记得这里吗?”
许辛夷眉心微蹙。
“我妈妈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很爱他,爱到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可是后来有一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把我和妈妈赶了出去,他说我不是他的儿子,和我,和妈妈断绝了所有关系。”
“我妈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一个行李箱和我,是她离开家时带的所有的东西。她努力学着工作养活我,每天晚上都去公司或者去家里找他,可是每次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好几次还被人羞辱,一年多就因为惦记着他病死了。”
“我卖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替我妈办了后事,如果那天晚上没遇到你,你没给我买那个饼,我可能就那样饿死了。”
“所以我不会原谅他,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他。”
许辛夷沉默看着他。
当初她和易扬结婚不久,第一次回老宅见易老先生,回来的路上易扬临时有事不能回一品兰亭,被易扬赶下车,她憋着气在江边散步,恰好遇到了江念,一时心软,不仅给他买了饼,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他。
原来给江念买的那个饼救了他。
桥上车流缓缓涌动,前方道路似乎通畅开始行驶。
江念看着许辛夷,说:“许辛夷,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
拥堵的大桥很快畅通无阻,半小时不到,江念和许辛夷就到了医院。
医院里易扬和公司高层都守在那,无论如何,今天江城是在易氏谈合作时意外身亡,于情于理,他都责无旁贷。
“怎么样了?”许辛夷快步走到易扬身边,询问他。
易扬握着她冰凉的手,无声摇头。
急救室里江淮进去至今依然还没出来。
死者为大,医生也不好进去打扰。
江氏那边的助理见着江念,眼前一亮,焦灼快步走到江念面前,“江先生在急救室等您。”
江念面无表情看着急救室的门,冷漠到让人怀疑这个人和急救室里那位死去的人真的是父子关系。
他缓步走进急救室里,放眼望去,墙是白的,床单是白的,好像什么都是白的。
病床上的人被单盖过头顶,垂在被单外苍老的手上戴着一串佛珠,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江淮站在病床不远处,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
“这几年你不在,他真的改了很多,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两年前他开始信佛,经常教育我做人做事留一线,不能太过,你的房间他也收拾出来了,一直等着你能回去住。”
江淮叹了口气,“你应该还记得两年前他去接的时候一根白头发都没有,你看现在,说他七十岁都有人信。”
“走之前最牵挂的人也是你,他叮嘱我,让我给你做个表率,不要带坏了你,他现在已经死了,还是不能原谅他吗?”
“你还记得小时候,他工作忙,却总是答应会陪你玩,可每次都因为工作忙而失约,怕你生气不理他,趴在地上让你骑大马逗你开心……”
江念冷静说:“因为我是他儿子,当我不是他儿子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是。”
“你想看看他吗?”
江念没摇头,也没点头,视线从病床上往下看着脚尖。
“我会一辈子都记得你当初把我赶出来的那天,也会永远记得,妈病得快死的时候我去求你,你骂我是野种的时候……”江念突然收声,飞快擦了一下眼睛。
“算了。”
“爸,我原谅你了。”
一股不知从哪来的风在他耳边掠过,仿佛很多年前他还小的时候,父亲在他耳边吹过的一口风。
————
当天江城的遗体就被运出了医院,许辛夷和易扬回到老宅,已经是凌晨深夜,两个人都精疲力尽。
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易老先生一早知道后等着易扬回来向他汇报具体情况。
听完整个过程老先生叹了口气,虽然两家不沾亲带故,但也是故交,看着江城长大,白发人送黑发人,对易老先生而言,依然不胜唏嘘。
“江城的事我知道了,过两天丧礼,我去送送他。”老先生拄着手杖起身,“今天先这样吧,你们也累了,早点休息。”
易夫人也跟着起身,扶着老先生上楼休息。
许辛夷和易扬杵在原地,目送着老先生上楼后这才回房休息。
许辛夷对江城,除了在工作室的那一面之缘外,再也没有过任何的交流,但即使如此,在生死面前,依然感到无尽的惋惜和迷茫。
“在想什么?”
许辛夷摇头,“没想什么。”说完,她又问道:“你知道江念和他妈的事吗?”
“你问这事干嘛?”
“好奇。”
易扬却不愿意和她说,“别问了,早点休息吧。”
洗漱之后上床,许辛夷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回想着江念说的那番话。
——“其实江念说的也没错,女人都是感性动物,谈恋爱得保持清醒,心里不能只有爱情,否则男人抛弃你,像天塌了似的。”
‘许辛夷’不就是因为喜欢易扬喜欢得无法自拔才导致那样的下场吗?
——“所以易扬喜欢我喜欢的莫名其妙,真不敢相信他竟然不喜欢许微茵而喜欢我。”
——“如果当初和我离婚了,没有我,他会喜欢许微茵吗?”
——“……应该会吧,许微茵长得漂亮还那么会装,没有我在他身边胡闹,现在说不定已经爱上了许微茵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易扬在一侧冷静听着这番话。
无可否认,当初他对许辛夷没有一点感情,对她的行事作风颇为不满,甚至于一度听到她的消息到了厌恶的地步,为了大家好,离婚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如果不是因为离婚的时候突然能听到许辛夷心里真实的话,他恐怕到现在也不会知道,这个表面上张牙舞爪的女人,竟然会有那么幼稚的一面。
至于会不会喜欢许微茵。
易扬认真想了很久。
如果不是许辛夷,他或许永远都看不透那些人的心,更不会知道那些在他面前伪装的人,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