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澹知道的太多,此事一旦闹大,势必威胁辩机的安全。”我说。
静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努了努嘴,又问:“那公主今日所为又是为何?”
“只不过为了让他知道,他所做之事,并非神不知鬼不觉。今日我既将砚台送去,无疑是与他断了曾经的情分!”我说。
静儿“奥”了一声,不再声响。
回到房府,刚踏入兰凤阁,燕儿满脸欢喜的跑了过来:“公主,你可回来了。解毒的草药寻到了,据说费了好大劲,是玄奘法师西行之时,在一片蛮荒之地见到的。”
“玄奘?”我觉得不可思议。
“听说是他的高徒,根据玄奘所述,在纸上勾勒出简图,陛下派人找寻,没想到就找到了。”燕儿兴高采烈的讲着。
“什么!玄奘的高徒?”我震惊的每个神经末梢都竖了起来。
燕儿木然,她傻傻的点着头。
一旁静儿忍不住了,大声的说:“那不就是辩机吗!”
燕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不自主的张开嘴巴望着我。
只有我默默的坐在软榻上,心里说不出是酸楚,还是高兴。我想他这个时候,定是在撰写《大唐西域记》,也因此而得之,那解毒的草药究竟在何处!
有了草药,加上太医的悉心料理,体内的毒素已被清理干净,只是我越发觉得身体大不如前,时常困倦疲乏。
数月未进宫内陪伴,父皇竟然传召我入宫。自从知道我的生母是那么死去,而我是那么出生的,我心里便埋下了疙瘩,有意无意的躲着,不愿陪伴在父皇的身侧。
夏日的晌午总让人觉得乏累,我赶到甘露殿时,父皇还在午睡。
环顾四周,父皇的案桌旁,除了堆得满满的奏折,那本突然出现了的厚厚的书册,显得十分突兀。
那是什么?我下意识的走上前去,墨蓝色封皮上赫然展示着“大唐西域记”这五个大字。
如此熟悉的字迹,它俊秀、洒脱。
我情不自禁的将书拿起,轻轻的用手抚着那几个大字,甚至在脑海里想象着,辩机在写这几个大字时是什么样的神色。
随意的翻开一页,见那上面写着:“摩揭陀国。无忧王以如来涅盘之后第一百年。命世君临威被殊俗。深信三宝爱育四生。时有五百罗汉僧。五百凡夫僧。王所敬仰供养无差。有凡夫僧摩诃提婆阔达多智。”
这样的语言,这样的表达,的确是辩机的习惯,眼前的字迹变得模糊起来,我才意识到,我眼里竟然噙着眼泪。
我抬头向上望去,妄图收回我的眼泪,可惜它顺着眼角流了下去。
心底的情隐藏的再深,不经意间被触碰,总让我避之不能。
我向后翻看着他所描述的半笯嗟国、曷逻阇补罗国、乌刺尸国、迦湿弥罗国……
“高阳,你可算来了。”背后传来父皇懒洋洋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抹了抹眼角。费力的摆出个微笑,轻声喊着:“父皇,醒了?”
父皇打了个哈欠,嗔怪着:“你多久没来看望父皇了?”转而将目光对准了我手里的书,“怎么,你对这书有兴趣?”
我这才意识到,我只顾着整理情绪,却忘记将书放回,眼下只好敷衍着:“谁让我来的不凑巧呢,见父皇睡得正熟,又见案桌上有书,拿来解闷喽!”
父皇走了过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夸赞着:“不过是本游记,居然被他写的如此生动、有趣。真是好文采啊!”
我低头默然不语,只将书悄悄地放回,走上前去,扶起他的胳膊:“过阵子就是母后的祭日,那么,城阳姐姐是否将返回长安呢?”
“那是自然!”父皇回答。
话题一转,无非就是几个姐妹,兄弟之间的种种,可我的心思却没有收回,时不时的走个神,让他困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送我的营养液,十一有假,我会努力写的。
第90章 天上人间永相隔
转眼之间,长孙皇后的忌日到了,一番繁琐的礼仪后,我回头望着身后的人潮,寻找着城阳公主的身影,我悄悄的对她示意,去偏殿叙话。
如果说在众手足间,能让我有所牵挂的,除了三哥,恐怕只剩下这么一位了。
“十五姐,你丰腴了很多。”我抓着她的手,望着她满面欣喜的脸庞。
“高阳,倒是你!一脸的憔悴不说,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让我见了都心疼哪!”城阳公主伸手抚着我的脸。
“这几年,你过的好吗?”我问。
“好!他对我很好!曾经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杜荷,可现在我已经完全放下了。”她低头一笑,那两个酒窝深深的印在脸颊上,“我终于知道什么才是属于我的,也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了!”
这似乎是我这些日子以来,听到最欣慰的话了,放下!真的会重生!
“高阳,放下吧!那辩机已经去译经,你们本就不该有此缘分,你又何必期望过多呢!如果这样还不能让你死心,我真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如此痴迷!”城阳公主万分无奈的叹着气。
是期望过多吗?我难道还在心存幻想吗?在众人眼里,我的这份执迷不悟,自他译经起,我就再也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贪婪,还是真的痴情!
相聚时日短,城阳公主终是要离开,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是的,城阳公主做到了!幸福,真的那么容易吗?我不断问自己。
回到房府,到底是谁在我的饮食中放了枸骨,这个问题也该解决了。
算来我与房遗爱分开吃饭,已有五年之久。今晚我特意安排了一桌房遗爱平日喜欢的吃食。
起初,这房遗爱虽然纳闷,可并未一口拒绝,只是瑟缩着,不敢上前,又不好后退。
我对着他不咸不淡的喊了声:“过来坐!”
房遗爱摆出个僵硬的笑,到了饭桌前反而问我:“高阳,你这是为何?不会是鸿门宴吧?”
听了他的话,我莫不作答,顺手盛了一碗牛骨汤放到他眼前:“燕儿熬了几个时辰的,还特意加了许多药材,颇有强身健体之效。”
房遗爱顿时放松下来,坐在对面端起碗咕咚一口,喝完还不忘点评一番:“汤是很好,只是不知加了哪些药材,有点怪。”
我拿着羹匙舀出一些红色的果实:“就是它。”
只见房遗爱面色平静,抬起头嘿嘿一笑:“高阳,这是什么?”
随手还舀了一勺放到自己的碗里,细细的端详。
“你不认得吗?”我盯着他的眼睛,妄图从他的面部表情,找到一丝让我确认的信息。然而,我并没有从他的表情找到我想要的。
“不认得。”房遗爱冲我嘿嘿一笑,“怎么这东西有问题?不会有毒吧?”他赶紧放下碗筷,愕然的看着我。
“你吃吧,没毒!”我说。
看着他吃光了饭桌上所有的饭菜,心满意足的离开,我叹着气:“或许是我想错了。”
静儿一旁搭话:“驸马这直来直去的性子,我也不相信是他派人做的。”
排除了房遗爱,经历了好一番的佐证,此事终于水落石出。
可我又不得不压着这个秘密过了两年多。
直到贞观二十三年,年近古稀的房玄龄,曾经总揽全局的一代名相,终于力不从心,积劳成疾。
那日在房府的内阁偶然碰到他,我轻轻的喊了声:“父亲。”
他依然嘴角挂起慈爱的笑容对我一阵寒暄,看着他日渐佝偻的身子,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老年斑。朝臣们只知大唐需要他,父皇只知他贤德,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他年迈之时,到底想要什么?我还隐约的记得,他想要退隐朝堂回山东养老。
直到病倒,直到卧床不起,直到生命垂危,这才引起了大唐皇帝的重视。
父皇带着房玄龄在翠微宫养病,这翠微宫是皇家避暑胜地。
房家的四个儿女:房遗直、房遗爱、房遗则、房降珠,均侍奉在侧。
每天我都会听到卢降儿嘤嘤的哭泣声,侍女们忙碌着送来药物、吃食。房遗直倒是个十足的孝子,他常伴其左右,不曾离开半步。
倒是房遗爱,不但没见着伤心难过,反而听说他调戏起煎药的侍女。
更可气的是,那侍女竟然前来告状,无论如何,她是宫内之人,容不得外臣随意轻薄。此事,若传扬出去,不仅丢房家的脸,连同我高阳公主的脸也一同丢尽了。
忍无可忍的我,到处找寻着房遗爱,没想到却撞上为房玄龄诊脉的太医。
“房相的身体恢复的如何?”我问着。
那太医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对我拜手一礼:“十七公主,房大人恐怕已在弥留之际,臣也无能为力!”
虽然房家对于我,是一生的噩梦,可是,对这个宽厚仁慈的房相,我毫无厌恶之心,心里更多的是敬重,无论如何,我总该为他送终!
我悄悄的走了进去,一旁的房遗直一只手拄着头,或许他是真的累了,就这样静静的在房玄龄的床边睡着了。
倒是房玄龄缓缓的睁开眼睛,我顺势坐在一旁,握着他那满是老年斑的手喊了声:“父亲,你感觉怎样,需要我做些什么?可想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