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灯一点都没有奉陪的意思,所以只是抿抿唇,没有接话。
姚启安尴尬地清了下嗓子,从怀中掏出一张庄票出来:“哦,对了,这里是三百大洋。我料想到你这几天该到上海了,所以一直带在身上,给你。余下的四百……你给我一个地址吧,我回头再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姚先生。”林灯接过那张庄票,放进布包,“我想过了,你已经给了我不少钱了。我有手有脚,学习之余还可以做些事赚生活费。”
姚启安不赞同地说:“林灯,我知道你要强,不过上海这地方物价真的很高。而且你刚来一个新环境,学习都不一定能跟得上,哪有什么精力去赚钱?”
其实姚启安说的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过林灯真心觉得他们这前夫前妻的老见面不是个事儿。尤其是在刚刚偶遇萧凯之后,林灯更是觉得自己不想从姚启安那里拿那么多钱了。
见林灯抿着嘴不说话,姚启安仿佛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皱起眉道:“你……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所以不想见我?”
林灯摇摇头:“我不是怨你,只是……”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是我负了你,让你年纪轻轻的便背负上了失婚女子的名声,以后难以再嫁……”姚启安长叹一声,情真意切地说:“这笔钱就算你不要,我也会替你存着,有机会再给你,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否则午夜梦回间,我也是不能够心安的。”
林灯见他坚持,只能道:“那就随你吧。”
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来找他了。
姚启安见她终于松口,不由流露出一丝笑意:“对了,你现在住在哪?决定好上哪所学校了吗?”
林灯不明白,他们两个都已经离婚了,姚启安还这么关心她的生活做什么?
以前他俩新婚的时候,他可都没正眼瞧过她几眼呢。
不过林灯今天来不是和姚启安吵架的,所以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姚先生,我觉得我还是和你说清楚比较好。我们已经离婚了,就像你在报纸上说的,从此互不相干,各自安好。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意我家住何地,在哪里读书呢?”
姚启安怔了怔,不敢相信林灯是真的如此绝情。
其实直到正式离婚之前,姚启安心里都还存着一丝侥幸,想着林灯有可能只是以离婚作为要挟,想要让他重视自己而已。
甚至在他们登报离婚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姚启安还想过,林灯会不会受不了离婚之后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或者后悔和他分开了,想要和他复婚?
不光是他,云青青也是这么想的,还曾好几次担心地问他如果林灯回来求他的话他会怎么办。
可是现在,看到林灯那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和语气,姚启安终于明白,一切都只是自己想多了。
从头到尾,林灯都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他离婚。
她对自己,早已没有了一丝情意……
林灯没有兴趣陪姚启安站在大门口发呆,见姚启安不说话,她就当他已经听进去了。
“谢谢你的赡养费,以后都不要联系了吧。再见。”林灯说完,便转身毫不留恋地坐上了徐家的黄包车,只留给姚启安一个决绝的背影。
……
回到徐家的时候,林灯意外地发现家里竟然有争吵的声音。
上了二楼后她才发现,吵架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大少爷徐宛昌和她的妹妹林灼。
“怎么了灼儿?”林灯见徐宛昌指着林灼的鼻子骂,心里很是不悦。不过这毕竟是徐家,林灯没有立即发作出来,而是先问清楚林灼事情的原委。
听林灼说了她才知道,原来是今天早上徐宛昌想上厕所,结果正好赶上林灼在用洗手间,耽误了他几分钟。
就是这么几分钟而已,徐大少爷便不乐意了,对着林灼破口大骂,让她滚到楼下去上。
林灯无语地道:“表哥,这二楼的洗手间本来不就是你和宛娜表妹共用的吗?几个人合用一个洗手间,时间上出现重叠很正常,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吧?”
徐宛昌见林灯来了,语气倒是缓和了几分,不过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什么合用,你们来之前,这洗手间就是我一个人用的。那个小杂种,也配和我共用一个浴室?”
听徐宛昌这么说,徐宛娜的头瞬间低了下去,小声地啜泣起来。
徐宛昌一听见她的哭声就烦,忍不住骂道:“哭,成天就知道哭!和你那个倒霉的娘一样,天天哭丧呢?给我滚到一边儿去!”
徐宛娜再也待不下去了,哭着跑下了楼。
相比之下,林灼就要坚强多了,还敢和徐宛昌正面呛声:“不好意思,是姑姑告诉我们可以用这个洗手间的。你要是有什么意见的话,就和姑姑去说吧。”
徐宛昌大怒:“你少拿我娘来压我!我娘什么都听我的!”
林灯见他俩又要开吵,忙道:“好了好了。表哥,灼儿才十三岁,你和半大的孩子置什么气呀?以后我们用洗手间的时候尽量快一些,行不行?”
林灯的话徐宛昌倒是听得进去。他默了一会儿,对林灯道:“你……你想用就用吧。我就是看不惯这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就敢和哥哥顶嘴,成什么样子!”
林灼闻言不由瞪了徐宛昌一眼,还要还嘴,却被林灯拉回房间里去了。
“姐!你拉我做什么呀!这个徐宛昌还好意思说我呢,他有一点做哥哥的样子吗?我讨厌他,讨厌死他了!”
林灯无奈地说:“灼儿,我知道这个徐家表哥不是很好相处,不过呢我们现在是寄居在别人家里,确实是给人家添麻烦了,腰杆子不够硬呢。反正哥哥已经出去找房子了,你再忍几日,等我们搬出去就好了,好不好?”
林灼不情不愿地说:“好吧。”
林灯见妹妹听话,微笑着摸了下林灼的头。她正准备下楼去喝杯水,却听林灼叫住她说:“姐,你小心点。”
“啊?怎么了?”林灯不明所以地说。
“我感觉那个徐宛昌看你的眼神怪怪的,不像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林灼实话实说。
“啊?有吗?”
林灯本来只是隐约觉得有一点不对劲而已,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不过现在既然连林灼也这么说的话……
“嗯!”林灼点点头,“姐,你可真要小心一些啊,这几天还是不要单独行动了。”
林灯答应了一声,忽然间下楼喝水的心思都淡了,便吩咐彤云去给自己倒一杯水来。
在林灯的印象当中,表兄妹也是正经亲戚,是有血缘关系的。可是在这个年代,表兄妹仍旧是可以通婚的。哪怕表兄妹在一起,也不会有人觉得是乱-伦。
所以林灼提醒得没错,她现在若是不住在徐家也就算了,但既然是和徐宛昌一个成年男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还是注意些为好。
……
林春华今天上午就出去参加朋友组织的聚会去了,姑父徐信良有生意要忙,也是不知所踪。所以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只有徐宛昌兄妹和林灯姐妹两个。
上午徐宛昌才骂了徐宛娜、还和林灼吵了架,所以饭桌上的气氛略有些尴尬。不过徐宛昌倒毫不在乎似的,一个劲地和林灯说话,搞得林灯食不知味,只吃了五六分饱便又上了楼。
午歇过后,下午徐宛娜带着林灯姐妹俩去了一趟裁缝铺,带她们定做了两身风华女校的校服。一套夏装,一套秋装,不过都是长袖的,只是材质不同而已。这年头事儿多得很,还不允许女子公然穿短袖呢。
由于外面天气太热,林灯她们几个都没什么逛街的兴致。量完尺寸、又在附近的文房四宝店添置了一点学习用品后,她们便回家了。
回去的时候,林修诚已经在了。姐妹俩欣喜地凑过去,异口同声地问:“哥哥,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林修诚一怔,有点抱歉地说:“我今天看了三家,都不大合适。一间太偏,一间没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还有一家太贵。”
“要多少钱?”林灯立马问。
“不含水电,二十五个大洋一个月。”
果然是有些贵了。
姚启安给林灯赡养费时,是按照林灯租没有水电的房子,租一个房间来算的,房租的标准只有四到五元。
这个标准已经比林灯在杭县租房的话高出不少了,所以当时林灯也没好意思多要求什么。
不过如果可以自主选择的话,林灯当然希望选择条件更好一些的房子。她和林灼的学校在公共租界里,为了上学方便,且保证安全,他们新家的理想位置是在租界,哪怕是租界的边缘都可以。
除此之外,因为兄妹三人每天晚上都要学习、看书,所以家里至少要有一展电灯。
一般通电的房子都会通水,所以不算房租,每个月的水电费就要差不多十个大洋了。
根据他们的预算,租一个三到四室的房子,房租不能超过十八元,的确是有些勉强了。
林修诚无奈地说:“现在这房租涨得太快了。前几年我来上海参加学习班时,也曾短租过一段时间的房子,根本就没有这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