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说,林淑婉本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诉求。就像方氏之前说的,林淑婉一心只想嫁给她的“青梅竹马”启安哥哥,然后为姚启安生儿育女,为姚家当牛做马……
林灯却没那么好的脾气,一个劲地隐忍。不是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她现在终于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和方氏谈妥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方氏出于愧疚之心,要留林灯在她这里吃晚饭,被林灯婉拒了。
方氏被拒绝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女儿更加热络起来,亲自送林灯出了门,上了林家的黄包车。
林灯回去的路上就在想,人性……真的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啊。
……
与此同时,上海租界。
《杭城日报》的总编谈聪健兴冲冲地走进了一家西餐厅,在身着西装的侍者的带领下来到一个铺着白色桌布的方桌前。
二人桌对面已经坐了一个年轻男人,谈聪健来时,他正在看一份报纸。
听到响动之后,男人便放下报纸站了起来。还未来得及说话,谈聪健便冲上去抱住了他:“凯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萧凯比谈聪健小一岁,但他成绩优异,曾经跳过一级,与谈聪健是同一届的同学。
加上萧凯从小思想成熟的缘故,不仅是谈聪健,许多其他比他大一些的同学、朋友都会叫他一声凯哥。
短暂的拥抱之后,谈聪健便放开了萧凯,左右看了看他说:“还好还好,总算是安然无恙!我可真是不明白了,明知道欧洲在打仗,你还要去那边留学,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萧凯浅浅一笑:“我这几年可是学到了许多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
“好好好,算你厉害!总之你平安回来就好了!”打完招呼之后,两人便分别在黑色皮沙发上坐了下来,点了餐。
欧洲路途遥远,来往不便,自萧凯中学毕业之后出国已经三年过去了,这还是谈聪健自三年前将他送上离开上海的船后头一回见到好友,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他:“凯哥,欧洲是不是不晒啊,你怎么一点都没黑,好像还比过去白了一点?”
听到好友的问题,萧凯的食指抵住一侧的剑眉,无奈地笑道:“几年不见,你的关注点就在这上头?”
“不是啊凯哥,不怪我说,你现在也长得过于英俊了一点吧。在欧洲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姑娘追?有没有交女朋友?”
萧凯不动声色地说:“你们家的报纸,原来是八卦小报吗?我今天来可是和老朋友叙旧,不是来接受采访的。”
谈聪健笑道:“我们家报纸可是正经的日报,不搞那些花边新闻的。我这不是作为朋友关心你嘛!不过采访的事情,你还真是要认真地考虑一下。要是你能接受我们《杭城日报》的采访,那一期的报纸肯定能卖脱销!”
“就知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呢。”萧凯瞥了眼谈聪健随身提着的文件箱,浅笑道:“拿出来吧,先让我看看你的报纸做的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掉落10个红包~
默默刚完结一本双开的现言,然后赶上这本入v,存稿用完了,所以这两天更新时间没有固定。以后都尽量在早9点或者晚上18点更新,如果双更的话就是早上9点,晚18点,其余时间基本上是修文,三更看缘分么么哒。
放足
第二十八章 放足
谈聪健早就准备好了, 听萧凯这么一说, 他立马便从手提箱里拿了几份他来之前精心挑选出来的报纸。
“嘿嘿,本来我不想一上来就谈公事的,这可是你主动要求的哦……”
萧凯听了, 笑着看了好友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接过报纸翻看了起来。
“怎么样?”几分钟之后, 谭聪健略显忐忑地问道。
“还不错,和你之前寄给我的那几份报纸相比,排版清晰、整洁了许多, 稿件的质量也有进步。”
“呼——”听萧凯这么说, 谭聪健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听你这么说, 我心里就有谱多了。怎么样,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我们报的采访?”
萧凯年纪虽轻, 但他写作已经有好几年了。他属于天赋型作家,十六岁时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便在上海文坛引起了的轰动。如今他的笔名更是在整个上海、甚至全国都赫赫有名。
不过, 萧凯为人非常低调,生活中知道他就是闻说的人并不多,谭聪健就是其中之一。
前几年萧凯在国外, 没人能采访的到他,如今他回来了,而且还是提前完成学业归国, 所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并不多……谭聪健想着自己若是能拔得头筹的话,一定能引发不小的轰动,甚至把《杭城日报》卖到外地去都不一定。
只可惜交情归交情,提起采访的事情,萧凯还是摇了摇头:“你们家的报纸比较生活化,与我的风格不大一致,还是算了吧。”
谭聪健听了,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不过我回国之后有些感悟,倒是可以写一些和你的报纸风格类似的文章投给你。”
“那感情好啊!”谭聪健原本也没能指望着萧凯能答应他做专访的事情,毕竟现在“闻说”先生的名气太大了,自家这个小小的《杭城日报》,的确还没有那个专访这位大作家的资格。
萧凯能答应给他写文章,那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事情了。
谭聪健笑容满面地说:“那我可就等着您的大作了!稿费好商量,好商量,我一定不会亏待自家兄弟的。”
“少来。”萧凯家境优越,稿酬又很高,并不在乎好友的这点钱。给多给少,甚至不给,萧凯都是无所谓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服务员端来了前菜。萧凯便顺手准备将报纸整理了一下,准备还给谭聪健。
谁知就在这时,他发现报纸的夹缝中有一则显眼的广告。
萧凯没有发问,不过谭聪健发现他的目光顿了一下之后,便好奇地看了过来。只看了一眼,谭聪健便拍手笑道:“对了凯哥,差点忘了告诉你这件趣事——姚启安那厮娶了个旧式女子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
萧凯“嗯”了一声道:“以前是听说他在老家有一位未婚妻,不想已经成婚了。”
谭聪健好笑地说:“这倒没什么,有趣的是,他这新媳妇林氏才进门没几天,就来我们报社说要登广告,找先生教她认字,你说奇不奇怪了?这姚启安自己是个大学里的国文老师,妻子却是个文盲。自个儿的妻子他自己不教不说,还不帮着找先生,竟要林氏自己花钱出来登广告……姚启安不是一直在鼓吹他的那套‘女子教育理论’吗?我觉得要是咱们要是把这件事情抖露出来,姚启安的脸就没地方搁了!”
萧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很快便舒展开来,一边擦手一边道:“还是不要了吧。这文章若是登出去了,姚启安是会丢脸好一阵子,可他的妻子难免会受到牵连。这样的旧式女子肯出来读书已然不易,咱们还是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
谭聪健原本就是说说而已,见萧凯不感兴趣,便没在姚启安夫妇的话题上多做纠缠:“你倒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我觉得要是我以前不认识你的话,肯定不相信你就是闻说。”
萧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嗯?这话怎么说。”
“这还用说嘛,你在报纸上不带脏字地骂人的时候,犀利得跟什么似的,谁能看得出你现实生活中这么温和啊。”谭聪健摇摇头道:“要不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我都想象不到你能写出那样的文章来。”
萧凯摇头笑道:“我怎么觉着你是在拐着弯儿地骂我呢?”
“哪敢哪敢。”谭聪健举起酒杯笑道:“听说你马上就要去震旦大学任教了?萧老师,萧教授,我先敬您一杯。”
萧凯亦举起玻璃杯,与谭聪健的轻轻一碰。
西餐厅昏黄的灯光之下,画面短暂地定格,优雅矜贵的少年仿佛文艺复兴时期的一幅贵族肖像画。
……
此时的林灯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传入了大文豪闻说的耳中。
准确地说,是她的姓氏。像林淑婉这样的旧式女子,闺名是不会轻易流传出去的。
这天中午吃过饭,林灯没有急着和林灼一起去忙布庄的事,而是先带着她去了一趟西式医院。
刚听说林灯打算带自己去医院的时候,林灼还不解地问她:“大姐姐,你生病了?”
林灯摇摇头道:“我是要带你去看医生的。”
林灼一头雾水地说:“我?我没有生病啊?”
“你不是想放脚吗?都裹了那么多年了,肯定裹出毛病来了,得让医生看看才行。”
林灼听了,便没有表示反对。
她的脚的确是很疼,就算是已经偷偷地放掉好一段时间了,路走多了还是会很酸痛。
到了医院,看诊的大夫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温和儒雅。
林灯怕林灼不好意思,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她本是不想去看妹妹畸形的脚的,怕自己忍不住心疼。可在看诊的时候,林灼没忍住疼,叫了两声,林灯便下意识地朝她疼痛的根源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让林灯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撼——缠足实在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