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与热碰撞,苏卿打了个哆嗦。
好烫。
外面有人守夜,只要喊一声就能听见。
听到七爷说要去找个大夫过来,那下人也愣了愣,这半夜的上哪儿去找大夫。
对了,隔壁不是有个么,夫人又跟棠儿小姑娘关系好,想来葛大夫能够看在平日的面子上,起床过来看上看。
等他敲开门说清原因,葛大夫果真来了。
葛青虽年轻,却是打小在药庐里面长大,所见所识所做连许多云州城的老大夫都比不上。他的动作很快,只是把完脉的功夫就得了结果,起身坐在桌前写着药方,道:“尊夫人只是染了风寒,等喝几副药,出身热汗就好了。”
顾子傅坐在床边,忽地开了口,“她怕苦。”
葛青提笔的动作一顿,他看了眼顾子傅,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苦是必要的,至于其他,我尽量。”
躺在床上的苏卿脸色红润,眉心浅浅蹙起,连平日清浅的呼吸也粗_重了几分,听着就令人难受。
顾子傅嗤笑,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道:“活该,让你大晚上的出去玩。”
……
药是顾子傅一勺一勺喂进去的。
他从来没有这般细致的伺候过人,更不用说喂药这种小事,连他自己伤了病了都是硬扛过去。开始几次喂药时手指颤的厉害,半勺的药洒落,湿了被衾。
闻声赶来的春桃正要上前,却被双巧拽住,对她摇了摇头。
双巧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她舒了口气,想着七爷总算是知道该如何体贴人了,这些夫人也真是不容易。她对春桃吩咐了几句,便走到葛青跟前,歉意道:“葛大夫,深更半夜我家夫人还要劳烦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无妨,医者仁心,再者尊夫人与棠儿关系好,我若是不来,只怕那小妮子日后是要怪罪于我。”葛青无奈笑道。
双巧又道:“棠儿才舍不得怪罪于您。葛大夫,如今天色已晚,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夫人这儿有我们照顾。”
葛青看了眼那边的两人,点了点头,道:“也好,那等我明日再过来。”
双巧应下,随即唤来守夜的下人去送葛青。
待人离开后,双巧和春桃也出了屋子,起初春桃还担忧着不肯走,最后还是被双巧拽了出去。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等到天快要放亮时,苏卿的高烧才慢慢退下去。
顾子傅施施然缩回手,往被窝里缩了缩,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苏卿软乎乎的脸蛋儿,手感异常的好。
他挑了挑眉,想到了昨日苏卿逛街时那般的轻松愉悦。
只是出去走走,吃串糖葫芦,这人就能高兴成这样子?
那要是……
想着,顾子傅支起身子,张口就要喊,转念间又将话咽了下去,他皱皱眉,用力戳了戳苏卿的梨涡,嘟囔了句“麻烦”,这才一脸不情不愿的下床,披上外衣开门。
“司庭。”
这会儿司庭正在陪着林棠儿小姑娘玩,听到七爷喊他立马就抱着小姑娘走了过来,道:“七爷,您有事?”
林棠儿眨巴着眼睛,乖巧问道:“漂亮哥哥,卿姐姐醒了吗?”
顾子傅听到这称呼神色莫名,盯着小姑娘看了会儿。
林棠儿被他瞧得有些害怕,钻进司庭怀里不动弹了。
司庭连忙心疼的安抚着小姑娘,一脸不赞同道:“七爷,您怎的总是欺负小姑娘,先是夫人,后是棠儿的,这要是以后有了小主子,眼泪还不得哭干了。”
“……”顾子傅掀了掀眼皮,凉凉开口,“你今儿话怎么这么多。去将云州城裁剪衣裳的最好店家找来,还有首饰,这些让双巧也跟着。”
果然,小姑娘什么的最麻烦了。
说完,也不去看司庭错愕的神色,关门进了屋。
天,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七爷吗?
司庭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风风火火将云州城的店家找了过来,等到了屋外,听着里面的声音忽地有些头疼,上山前敲了敲门道:“七爷,您要找的人来了。”
顾子傅将药碗放在桌上,瞥了眼坐在床上委委屈屈的小姑娘,眯了眯眼,道:“进来。”
得了命令,候在外面的女子鱼贯而入。
毕竟是主人家的屋子,听说这家夫人又病了,哪有男子也进去的道理。
苏卿眨了眨眼,盯着进来的这些人,脑袋还有些晕,问道:“七爷,她们是谁?”
“给你做衣裳的。”顾子傅哼了声,拿件外衣将她拢严实,这才掀开被子握着她的脚踝要给她穿鞋,吓得苏卿连忙就要收回去。
“七爷,我……”
“别动。”
顾子傅半蹲下身子,神色认真,待穿好后才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轻轻往前一推,对那些人道:“给她做衣服。”
那些婆子都是有眼力见的,还从来没有见过亲自蹲下给夫人穿鞋的,连忙堆了笑,迎了上去,道:“夫人放心,您只要侯着就可以了。”
苏卿迷茫的点了点头,任凭她们摆布。
她这会儿还在高烧中晕乎着,满脑子都是七爷怎么会突然想到给她做衣裳?会不会又是有什么阴谋啊?她不是还有衣服穿吗?
有人问了:“要给夫人做多少件?”
顾子傅支着脑袋,听到“唔”了声道:“好看就行。”
这……
那就是多少件都成了?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低头做好着手头的工作。之前时候,怎么没听说过这一带还有出手这么阔绰的,难不成是新搬来的?
想来应该是了。
待量尺寸的人退下,顾子傅上前,不由分说的扯过人手腕,将人放在了腿上,端起药碗递到嘴边,嫌弃道:“喝了它。”
“好苦……”苏卿抗拒着就要起来。
顾子傅不让她动,烦躁道:“不是有糖和糕点么,你自己端着。”
苏卿眼巴巴瞅着他,见他一脸不容商量的余地,小脸揪在一起,接过碗,一手捏住鼻子,深呼吸憋着气一口闷了下去。
好苦。
最后一口咽下肚,一颗松子糖便递到了嘴边,她看了一眼就着七爷的手含了进去。
还是好苦。
顾子傅抬手,一脸嫌弃的在她身上抹了抹手指上沾的药渍,冷哼道:“白痴。”
☆、借书
苏卿极度抵抗喝药。
一是因为药苦, 那股子苦涩味弥漫在嘴边, 很久都挥散不去;二是因为她之前实在是吃过的药够多了,以至于现在听到“喝药”二字, 阵阵寒毛竖起,下意识的就想着要逃跑。
结果是, 她真的也跑了。
“人呢?”
过了晌午用完午膳,顾子傅踏进房门见里面空空一人, 问了外面的下人才知道那不听话的早早就不在了屋内。
好啊, 现在还知道躲起来了。
顾子傅嗤笑,扫了眼放在桌上已经凉透的药汁,转身, 出了屋子。
她身边那丫鬟胆小, 平日里连看他都不敢看他一眼,苏卿若非是脑子烧坏了才会躲那去。下人们又没见过她出府,思来想去,顾子傅就来找了双巧。
双巧正在择着花瓣,听到这话无奈的笑了笑,道:“七爷,您这个找人法子,是个姑娘家也得躲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追债的。
顾子傅不信, 进了屋就往里屋走。
双巧也不阻拦,“七爷,都说没有了。”
顾子傅甚至屈尊蹲下, 往床底下看了看,见真的没有找到人,冷笑一声,转身往屋外走,“不听话的,下次直接打断腿。”
算了,打断腿又得喝药。
他又得满屋子找,还是换个法子吧。
过了好半晌,双巧才施施然拿过布巾,擦掉手上的水珠,起身掩上门,对里屋那处不显眼的衣柜说道:“这下子七爷可是走了。”
“嘎吱——”衣柜门被人推开。
苏卿不好意思的从里面走出来,她的风寒还没好,脸上晕出薄薄一层不正常红晕,坐到桌边喝了杯热茶,润了润嗓子,委屈道:“那药那么苦,我真的不想喝。”
“不好办,”双巧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七爷难得屈尊照顾人一次,这会儿正在热乎劲上,想消停下来都难。”
苏卿面露沮丧,胳膊交叠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盯着那捧水润润的花瓣发呆。
对两人眼下的相处模式双巧倒是很乐于见到。
春桃那丫头一根筋,她却是看的明白,细想之下七爷和夫人也有些相同之处,一个在府邸,一个深宫,皆是那身世可怜之人。要说起来也真是巧,世上人这么多,怎么就这两个心思单纯,情爱之事如同白纸的人碰撞到一起。
起初她还担心过七爷那性子收不住,如今看来收是收住了,就是拗着性子不肯承认。
得,那性子也不肯让人说,还是得从夫人这边下手。
想着,双巧放柔了声音问道:“夫人,您与七爷那事……可有进展?”
“啊?”苏卿咽下口中的茶水,眸露迷茫,娇娇软软的“啊”了一声,待对上双巧那含笑的神情,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抬手按了按有些烫的脸颊,说道:“七爷性子爱玩,我心里又害怕,反正……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