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稚嘴里重复着,拉了他到院子里,捡了树枝又开始画符。
魏铭见怪不怪,知道她在算数,又补充道:“水旱荒年,斗米千钱,如今虽有官府赈济,一斗米约莫也要一两银子。”
魏铭只能估摸这么一个数出来,具体价值几何,他现在这个身份,真是无从问起。
崔稚还在画符,“一两银子是十六钱?一斤也是十六两?”
“嗯。”魏铭应了一声。
他还在想如何把村人手里的盐运出去,去外边换粮。毕竟按照正常年景折算,一斤盐换的米,够一人省着吃半年,似方才婶娘拿出的余盐,不止一斤,去掉洗陈米的部分,剩下的,还能换得不少粮食。
不得不说,崔稚这个想法确实值得一试,但是怎么走通这条路,是难题。
前一世的人,还能用上吗?
魏铭正想着,崔稚又拽了他,魏铭低头看去,只见满地都是她画的符。
她仰着头,却不同他说符的事,兴奋道:“有盐就是有矿呀!明天咱去一趟县里,县里应该有收盐的大户吧!低价用盐换钱,再拿钱去外地买粮!”
魏铭听她说得,倒有些道理。
直接用盐换本地粮食肯定不值,所以换了钱再去外地换粮,虽然压低了盐价,但也能换成,只是路途遥远,一路都是饥民,运送就得废去不少。
他提醒她,“那得多少粮,才够车马损耗?”
她愣了愣,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只怕是把这一里的盐都收来,也不够折腾的,更何况拿什么收盐呢?
她有点气馁,树枝戳着地上的符,一会就戳的没了原型,“衣食住行用处处受制,人家穿越都呼风唤雨的,我怎么连饱饭都吃不上呢?我怎么没投身到大户人家?”
她抱怨着,忽的一顿,“唉?大户人家的地里也不能凭空长出粮食吧?他们就甘愿吃陈米?他们这么有钱,怎么吃饭?”
魏铭也被她说得怔住。
他想起来了。
后来安丘县又遇上了一次饥荒,那会他考中了秀才,去县里看望一位同窗,当时便听得同窗说,隔着一条街的县里富户,如何每日里烟火飘香,连得脸的仆从家中,都能吃上一年米,主家更是吃得新米,还是江南的粮商卖过来的江南新米!
江南的粮商卖过来的江南新米……
魏铭不由说出了口,“有外地粮商来卖米。”
“啊!”崔稚惊叫了一声,“要是把盐卖给他们,岂不是皆大欢喜了?!”
是啊……
魏铭本还有几分顾虑,只被她这么一嚷,把顾虑都嚷走了。
成不成的,总算找到了一条路,走一走再说吧!
低头去看眉飞色舞的崔稚,谁料被崔稚一把捧住了脸,“木子真的不傻呀!知道这么多,可帮了我大忙了!两年的书没白读,有学霸气质!等我挣了钱,你好好读书,考个秀才回来!”
说完,欢天喜地跑走了。
魏铭觉得自己得适时表明身份,不能一味遮掩了。
不然以小丫头的大大咧咧,还以为他是个小孩,随随便便就摸他的脸,太不像话……
——
崔稚兴奋了一夜。
第一桶金有多重要,她用脚指头都知道!这是启动资金呀,有了钱就能再生钱,她穿越一回,也得往人生赢家的路上奔吧!
所以她的目标是,赚钱!
翌日起了个大早,她看了小乙一回,见小乙病情稳定了,大黄却没怎么有,便直接道:“白婆婆家里也没大黄了,我和木子去县城,给小乙买点药材回来。”
“去县城作甚?塔山下边那个村,也有个大夫,可以去他家问问,免得跑到县城这么远。”
县城是有点远,走过去要一个时辰。
但是崔稚心里有盘算,这县城还非得亲自跑一趟不行。
她笑道:“就怕他家也没有,白跑一趟。再说了,说不定县城药铺能有旁的解毒药,我和木子大早就去,下晌就回来了!”
田氏还是犹豫,“你和木子都还小,如何能去这么远的地方?认识路吗?”
这时代没导航,出门都是凭本事认路,崔稚忘了这茬,赶忙看向魏铭,见他淡淡地笑,“我识得,婶娘。”
崔稚大为高兴,没想到前两天还放空的木子,这两天这么靠谱,跟开机重启了一样!
嗯,这回一定能旗开得胜!
她是饿得头晕眼花,只顾着赚钱吃饭,未及深思许多,魏铭那边,早已经把出门的水囊都装好了。
第12章 活灵活现的地痞
好不容易说服田氏,两人出了门去,记着田氏的嘱托,特意往东边绕过村子,免得被老朱婆瞧见,谁知竟和老朱婆的孙子东财撞上了。
崔稚连道糟糕,但见东财转头要跑,立时将他喊住,“东财打哪来,往哪去啊?怎么见了人就跑?”
东财能不跑吗?昨日自家婆才上人家闹过事,被人吐沫星子和石子砸了回来,脸上划破了好几道,膝盖骨还磕着了,躺着骂了一夜。
今日他是被婆撵出来替她找拄棍的,拄棍没找着,竟然遇见魏家人了。
东财还是想跑,刚迈开步子,就听身后一声喝,“站住!过来!”
这一声喝比他爹都厉害,东财不敢跑,哆哆嗦嗦地走过去,“木子哥,翠枝……姐。”
魏铭没把老朱婆放眼里,不过崔稚不喜老朱婆嘴脸,吓唬一下东财,别让他去老朱婆脸前乱说话,也好。
崔稚这副身板,也就比东财高半捺,但她偏偏仰着下巴打量东财,直把东财看得不停缩脖子,才一副痞子腔调道,“叫我一声姐,姐就教教你,少说话,最好不说话,懂不?!”
真一个活灵活现的地痞!魏铭怀疑她说得那个主播活计,是不是类似于掮客,也就是托儿。
不然她装模作样,怎么信手拈来呢?
东财被吓得不轻,使劲抿着嘴。尽管魏铭对东财印象不深,也还是从他这样子想起来,他上一世少言寡语的很,做事也没出头拔尖过,从不似他祖母和爹娘一样损人利己。
“罢了,你走吧。”崔稚还没吓唬够,就听魏铭发了话。
她回头看了魏铭一眼,魏铭这才意识到自己逾越了,他赶紧补了一句,“东财记着翠枝的话。”
说完又劝了崔稚,“不早了。”
崔稚见东财直点头,哼了一声,才道,“走吧!”
话音没落,东财就跑没了影。
两人重新上路,路上行人不少,都趁着太阳没高升赶路。两个人紧赶慢赶,到县城的时候,浑身是汗,水囊也空了。
这年头喝口水都要钱,幸而田氏多塞了不少铜板给两人喝水用,两人找了个茶摊,买了两碗茶叶末冲出来的茶,咕噜咕噜饮尽,这才去了药材铺子。
安丘县不大,在崔稚眼里,就跟个镇子差不多,加之年景不好,街上萧索寥落,两人找了半天,才发现一家开门的药铺。
药这玩意又不能当饭吃,药价算不得贵。崔稚买了少许大黄,又问了小儿吃陈米中毒当如何,药铺的掌柜便抓了副药来,崔稚看着有黄连、黄芪,其他草木根茎的药也识不得,问了价钱,也就买得一副,思量一下,掏出家里带出来的盐袋来,问:“用盐抵成不?!”
掌柜愣了一下,当即收起药来,“没钱便罢!说什么拿盐抵?这年头遍地都是盐!走走走!”
说话就要轰人,魏铭赶忙挡了崔稚,将钱袋掏了出来,掌柜这才哼了一声,收了钱递了药,“有钱还说用盐抵,戏弄人呢?死丫头片子!”
崔稚瞥了他两眼,没说话,出了门去,仰头看门匾,“贵生药铺,我记着了。”
魏铭劝她别生气,她道当然不生气,又来了精神,“咱们当务之急,是去驿站客栈这种地方看看,有没有南货北卖的!”
这倒是不错,魏铭倒也不急,毕竟他们手里只有一袋盐,此番能探到路就不错了。
魏铭对县城当然熟悉,当年一路举业,没少来此。他带着崔稚寻到附近的一家客栈,客栈已经停业,两人又往前走,还没到下一家,却走到了曾经那位同窗家所在的巷口。
魏铭不经意往巷口看去,正瞧见一人拿着竹篓往巷口走来。
他不禁讶然,可不是那位同窗?只是没想到才十二三的模样!
此人叫温传,家里都是做木匠活的,他行三,上面两个哥哥手艺都不错,这才有钱供他读书,魏铭和他正是同在县学读书,又同年中了秀才。
“木子,你认识这城里小男孩?”崔稚问。
“看着面熟,许是见过。”
“哦!那正好问问他,城里开门的客栈还有哪些家,免得满街跑,脚都磨破了。”崔稚转着脚脖子,往路边的石牙上一坐。
魏铭笑了,他也正好想和这位故人说上两句。
温传还是老样子,走着路背着书,待看见他时,已经到眼前了,“哎,吓我一跳!”
“敢问这位兄弟,可知道近来有无江南的粮商来县里?”
“咦?”温传睁大眼睛瞧他,“你怎么知道有粮商?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魏铭简直要笑了,“看来兄弟是知道有江南的粮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