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郝家管事连道客气,“咱们就是来替我家三老爷传个消息。”
郝修虽然不太管事,但是因为身为举人,又操办过去年的乡试书目一事,如今在安丘是小商户争相巴结的人,贺老三一听是郝修让这位管事过来的,还以为有什么好事要降临道自己头上来了,“快请讲,郝三老爷的吩咐,我贺老三没有不照办的!”
那郝家管事哼笑了一声,“倒是没什么要事,只是贺老爷请我家运的些油料,我们三老爷说恐怕顾不上,让我过来跟贺老爷说一声。”
贺老三一听,可就急了,“这是个什么缘由?原本不是说好的吗?难道是三老爷觉得价钱不好说?这批油料可紧得很,三老爷可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他说着,急急示意郝家管事,“价钱好说!”
不想郝家管事却摇了头,“我们郝家也不缺这两个银钱。”
这话说得可就明显了,不缺钱,就是不愿意再帮贺老三办事了,贺老三听了脑子空了一下,转瞬拉住了那管事的手,“到底是个什么缘由?我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当然改,咱们以后的运送之生意,不能就这么没了呀!”他往那管事手里塞了个金扳指过去。
那管事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就说了四个字,“温家谣言。”
贺老三一听,一个激灵,那管事见他明白了,挥着手走了,贺老三脑子是真的空了。他把算盘打得这么响亮,还以为是万无一失的筹谋,没想到举人女婿没到手,竟然折了家里的生意!
贺老三直觉血从脚底涌上了头,咣当一下摔在了地上,刚才在温家门口还要做的那些筹算,立刻全都散了,一点都不敢再去想,立刻叫了妻子过来,“赶紧!赶紧把两个闺女给我嫁出去!”
他妻子惊诧,“老爷不是说要给闺女嫁举人吗?”她还指了指温家的方向,“你不是看上了温……”
贺老三哪里还能听得这个“温”字,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那都是没有的事!以后不要再提!现在赶紧去相旁的人!秀才就行!赶紧给我嫁出去!赶紧!”
他急不可耐,眼下只是失了一桩生意,不想连这副家当全都丢了啊!
——
贺老三闭门谢客,温家却喜气洋洋,魏铭又去看了温传一回,见温家已经筹备起婚事来了。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如果温传没能下定这个决心,也许这一辈子也会就此错过了,幸而他铁心决定冒险,阴差阳错之间,竟然全全补了前世的遗憾。
魏铭感慨甚是大,从温家回来,还有一直思索着这事,只是到了自家院外,院子里哄哄闹闹不停,花宝不住地叫,院里吵得什么魏铭听不清,却听见有男人的声音。现在的魏家可不是当年的小院了,哪来的外男随意出入呢?
他快步走到门前,苏老爹挠着头发愁,看见魏铭来了,两眼都抖了光,“解元可算来了!可算来了!”
魏铭连忙问他,“怎么有男子的声音?是何人前来?”苏老爹连忙回了他,“你家叔父呀!”
“叔父?”魏铭一愣,接着腾地一下醒悟了过来。
前世在他第一次乡试前找上门来的魏大年,今年在他中举之后,提前找了过来。这位不仅是他的亲叔父,还是田氏的丈夫,小乙的亲爹。
但是魏铭听着里面的吵闹声,心下咯噔,只怕安宁的日子要暂停一段了!
第448章 祸害
魏大年和魏铭并排坐了上面,吆喝了一声,“茶都凉了,赶紧,再给老爷我上壶茶来!”
他是今儿一早到的,一路听说魏铭中了解元,恍恍惚惚的还不敢相信,急急忙忙奔回家,一瞧见这气派的高门大院,魏大年差点一头仰过去。
他摸着黑漆大木门,在门前哈哈大笑,苏老爹见他行事怪异,上前问他是干什么的,魏大年直接道,“这是魏家吧?我是你家老爷!老爷我这是回家来了!”
苏老爹都懵了,但他上上下下打量魏大年,想到魏铭确实有个不知所踪的叔父,也拿不定主意了,只能去叫了田氏,田氏听了话跑了出来,一眼看见魏大年,差点没认出来,“小乙爹!真是你?真是你!怎地这般黑瘦?”
魏大年饥荒那年讨饭,一点饭没讨到,自己快要饿死了,正好遇上了个过路商贩,死活缠上了人家,一路跟着商贩离了山东,吃上了饭,却不肯回家了。
在外许多年,什么都做过,混得好的时候也曾想过家里,但一个灾年过去,家还有没有谁知道呢?他想了想,也不想管那许多了,还不如自己过得好点,再娶个媳妇生个儿子,一样是好日子。
他拿了钱做了点小买卖,准备多攒点家产,没想到买卖怎么也做不起来,倒是前前后后砸了不少钱进去,不光赔了买卖,还欠了一屁股债。他被人扒光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再不跑就要给人家做牛做马一辈子。
魏大年可不想那般,只能又开始跑路,这一跑,东躲西藏一年多,连过年都是在草垛里啃人家扔的干窝窝,能不又黑又瘦吗?他一路跑到了山东,进了山东就听说了魏解元的大名。
他当时见到田氏,见到自己那个糟糠妻的时候,也没认出来,糟糠妻早就不是以前干干瘦瘦唯唯诺诺的样子了,如今年岁长了,反而比从前水灵了,穿着绸衫,带着银簪,活脱脱一个贵妇人!
魏大年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行啊田氏,你在这跟着木子过上了好日子,哪管我的死活?!还嫌我黑瘦!看我不……”
他还想似从前一般说“打你”的话,但面对田氏如今的样子,竟然没说出来,他一甩袖子,“说那些干嘛?!好酒好菜赶紧端上来,我三天没吃饭了!”
胡吃海喝了一顿,又让小乙上前来认了爹,再看闺女也这么大了,还真有点感慨,想想自己离家的时候,小乙瘦的皮包骨头,像个成不了活的秧苗,这么几年过去,竟也跟田氏似得水灵,比田氏更有精神,两眼发亮,只是不认识他,叫爹都叫得不亲。
魏大年那会问起了魏铭,听说魏铭出门去了,直问什么时候回来,眼下见了魏铭,原本想好好夸夸这个当了解元的大侄子,但是转念一想,便没急着跟魏铭亲近,尤其见魏铭冷冷清清,魏大年也亲近不起来,再见魏铭毫不犹豫就坐了上首,更不高兴起来了。
这院子当初就是两家一道住的,就算如今魏铭凭自己本事翻修了,但是尊卑关系翻不了,他魏大年就算化成灰也是魏木子的叔父,现在他好端端活着,魏木子竟然敢不敬他?
魏大年吆喝着叫了茶,苏玲上来给他倒水,他原本瞧着苏玲模样不错,但苏玲竟连正眼都不瞧他,一味尊魏铭为正主。
魏大年磕了一下茶碗,“我说木子,叔叔我回来了,你怎地没一点喜庆脸色呢?是不是不乐意我回来?!”
这么开门见山,魏铭还真没想到。
前世魏大年在他乡试前拿了钱跑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后来魏铭考上了举人,他也同样地又找了回来。
那会儿的魏铭压不住这位叔父,魏大年把所有前来巴结魏铭的人送的礼照单全收,魏家也盖起了气派的院子,可魏铭糊里糊涂欠了许多人情。
待到过年的时候,有一家人就上门来,说家中犯了官司,让魏铭给他想办法,魏铭根本不认识此人,此人却说,当时魏铭中举,自家可是送了三十两雪花银来的!
魏铭这才晓得是魏大年办的事,可那家犯得官司甚是厉害,魏铭不能接,就让魏大年把三十两银子全还回去,没想到魏大年早就偷着摸着赌了去,输了个精光。
魏铭交不出钱,那家纠缠了魏铭一整个年节,还是田氏偷偷把魏大年藏得钱和自己的首饰当了,换成了银子,把钱还了回去。
可魏大年发现之后,狠狠地打了田氏一顿,魏铭拦他,他指着魏铭的鼻子骂。这些气魏铭都受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了眼,魏大年再去赌钱的时候,竟然卷入一场黑帮的火拼,受了重伤,回家来没半月,人就没了。
前前后后说起来,魏铭对这位叔父的印象,除了祸害家里,再没有旁的作用。
他是再也不会像上一世一样被魏大年唬住了,他说没有什么不乐意,“但是叔父这么多年不回来,家中只我一个男丁,这宅子自然是我的。不过叔父既然回来了,做侄子的自然要尽一份孝心,替叔父置地建房,叔父以为如何?”
这样一来,魏铭和魏大年是要把房头分割的意思了。他之前从没想过,毕竟田氏将他养大,比亲娘还亲,他不愿意和田氏小乙划分界限,但是如若不然,魏大年还会继续像上一世一样,打着他的名义圈钱,而他总不能派人每时每刻盯着魏大年的动作。
既然如此,还不如分家了事!
显然魏铭突然提出的这些,魏大年一时并没有想到,他一想魏铭愿意出钱替他置地盖房,心花怒放,预期和侄子在这里争,不若和侄子和和气气的,以后侄子发达了,他水涨船高,岂不好?
魏大年当即笑开了花,也不论方才是口气多不好了,叫了魏铭“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