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摇摇头,歪着身子怯生生地打量院子里的人,崔稚拍拍她的后背,鼓励她大胆一点,“去门口跟你娘亲要一碗水喝。”
听了这话,小乙立时露出了向往的表情,但是脚不敢走,腿不敢迈,最后还是道:“不喝。”
崔稚笑起来,“那你给姐姐要一点水来,好不好?姐姐渴了。”
小乙看看她,又看看院子里的人,最后看向了田氏,犹豫了半晌,顺着墙根,小跑着过去了。
崔稚见她去拉田氏的衣裳,嘴里说着姐姐、水,指了指崔稚,田氏立时就明白了,回过头看过来。
崔稚连忙道:“我说渴了,小乙就给我要水,小乙怎么这么乖呀!”
田氏听了这话,看着女儿的眼睛笑眯起来,露出一双梨涡,小乙也仰着头朝田氏笑,“娘,姐姐渴。”
田氏正招待的村人有认识小乙的,立时道:“哎呀,小乙说话了呀!上次见还认生呢,看一眼都要哭的!这下好了!说话清亮着呢!”
过来换盐的妇人说起了孩子,等待的焦躁也去了不少。田氏一边跟她们闲聊,一边用瓢舀了半瓢水,同小乙道:“给姐姐送去,小心走,别摔了。”
小乙听话的很,没再小跑,顺着墙根又回到了崔稚旁边,崔稚连忙接过来,水虽然洒了大半,但崔稚不介意,跟小乙道谢,仰头喝了干净。
小乙见了,咯咯地笑。
魏铭从头到尾注意着这边,见崔稚放下水瓢又同小乙嘻嘻笑着说话,手下走笔更加顺畅了,这只十岁的手拿笔的青涩感轻了不少,
魏铭写的顺,温传伸头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这魏铭说他读过社学,识字也会写字,但这字怎么写的跟夫子似得?不不,好像比洪教谕的字还好看?!
洪教谕的字在安丘县那是一等一的好,好几任县太爷都夸过他的字,只是他年纪大了,不多写了。
但那是几十年练出来的,魏铭怎么有这样一手字?!
温传刚要问,却被魏铭一转头看个正着,温传要质疑的话到了嘴边,滑了一下,“你这字真好看,你天天在家练字吗?”
他不提,魏铭差点忘了这事,现下刚好顺着道:“是,时常练习。”
温传啧啧出声,又挠了头,“我回家也要常练,字是脸面。”
上一世温传便是个进学不服输的脾气,谁的书读得比他顺,他就加倍读,谁的字比他练得好,他就加倍练。若是能安稳度过那个坎,至少也要中举的。
魏铭刚要跟温传说一句,遇见了好字帖,给自己也留一本,就见门口有人影一闪而过。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人影已经闪过两次了。
魏铭把温传拉过来,“你替我记几笔,我出去一下。”
说完便出了门去。他这边出了院门,往两边瞧了一眼,正瞧见一旁空荡荡的菜园里,扒在黄瓜架下探头探脑的人。
魏铭前后看了一圈,见就那人一个人在,走上前去。
“你有话跟我说?东财?”
第23章 泪点降低了
“你有话跟我说?东财?”
魏铭走到菜园边,朝黄瓜架下的东财招手,“没旁人,你出来说话。”
东财探头探脑瞧了半天,这才小心走了出来,“木子哥。”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便是。”魏铭见他一脸为难,抿着嘴想说又不敢说的,心下一转,问道:“是不是你婆让你过来的?”
东财一听这话,脸色一紧,“木子哥你都知道了?”
魏铭一看猜中了,又问:“你婆让你盯着我们?”
东财见他连连猜中,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小身子一垮,“我、我真不想来,是婆非让我来的,说看着你们出门,就赶紧说给她……我真不想来,木子哥!”
这下魏铭都明白了,他见东财垮着身子往下缩,连忙道:“没事的,你别在菜地里了,进院子喝口水。”
东财听得一愣,他是没想到魏铭还能让他进院子喝水,这边怔怔地跟着魏铭走了几步,忽的又想起了崔稚昨天警告他的凶狠样,“不,不,我不去了,不去了!”
“怎么了?我们一时半会不走,你又回不了家,在地里不热不渴吗?黄瓜藤上可没有瓜。”魏铭笑着打趣。
东财却笑不起来,皱巴着脸,“翠枝姐在院里,我不敢去。”
魏铭闻言一笑,原来是那丫头把东财吓着了。也难怪,她当时那地痞流氓的横样儿,东财这么点子小孩,当然害怕。
他拉了东财的手,“无妨,她就是说说,你今日来报信,她要是知道了,才高兴呢!”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东财听了没再抗拒。菜地里一颗菜都没有,日头都快把他晒秃噜皮了!
这边魏铭领着东财进了院子,舀了一碗水给他喝,转身往崔稚处。
崔稚正把着小乙的手在地上写画,说一,就画下一竖,说二,却画了半个圈又拉出一横。
魏铭站过来,挡住她头顶的日头,落下一片影子,崔稚和小乙同时转头看来。
“哥哥!”小乙喊他。
“你过来做什么?”崔稚倒仰着头问。
魏铭把东财和老朱婆的事说了,“我看东财怕你,你别去吓唬他了。”
“哈,”崔稚笑了一声,“看样上次没白白装恶人,这下起作用了。东财这孩子,也挺乖得。”说着还去哄小乙,“回头姐姐给你买来甜糕糕,分东财一个好不好?”
小乙用树枝写画的认真,乖乖道:“好。”
“真乖!”崔稚摸摸小乙的脑袋,又问魏铭,“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坑老朱婆一把?”
魏铭看看蹲在墙角的东财,“算了吧,东财也是朱家人,这孩子挺好,别弄得他回家挨了揍。”
“要是不出手,东财回家,首先就没法交代。所以要通过他的口,把老朱婆坑到路上来,然后再惩戒一番,免得她总是不安好心。不过当然了,她不来最好,说明她还有点良心,那坑她也就无从谈起了。”
崔稚说起理由来,那是有理有据,让人觉得她不是坑人,而是为人家着想一样,魏铭不禁笑着摇头,同她叮嘱道:“小惩大诫一番即可。”
“知道了,知道了!”崔稚应着,低头拉着小乙的手,“你哥哥是大好人,咱们都是大坏蛋!”
魏铭轻笑出声。
日头渐渐西落,半边群山包围的绿庭村炊烟袅袅,到了吃补食的时间。
贫穷的古代农村,一天就两顿饭,上午朝食,下午补食。只有崔稚悄悄惦记着,等到生活富裕了,还是一日三餐来得习惯。
这会儿,魏家院里的人少了起来,田氏开始收拾灶头做饭,温家人和魏铭一起清点账册和盐,崔稚过去看了一眼,见诸事条理清楚,便当起了甩手掌柜,拉了小乙往阴凉下耍玩。
从昨日晚上到今日下午,一共收了二百多斤的盐,有些人家盐结块比较厉害,但是魏家还是收下了,只要是没掺了旁的东西,后面或翻晒或阴凉存放都可以。
魏家在村里名声尚好,又有温家人办事妥帖在旁相助,好些原本只是来瞧瞧真假的人家,也都信了,便是拿着赌一把的心态,也把家里的余盐提了过来。
这其中,还是崔稚先到先得的口号起了作用。
但是即便如此,离着一千多斤还远的很。崔稚和魏铭商量了一番,魏家地方小,和盛家交易也不方便,便承诺再多给温家些粮食,先把盐一车一车运到城里,暂存温家。
现下吃完补食,天色还早,趁着这会搬运,还能赶在太阳下山前到县城。
这都是计划好的,毕竟盛家那边,崔七爷不能出面,两个小仆再不露面,盛家还以为是上当受骗了。
崔稚亲自看着灶,思量着这些事情,小火慢慢炖着米汤。虽然这距离她的理想米汤,米还不够,可为了汤汁尽量粘稠浓香,把火候控制好也是成的。
崔稚手里拿着柴棒,小心地伺候好这一锅汤,火小了就加点柴吹两口,火大了就拽出来半根柴火,保持小火慢炖,避免用勺子去搅汤。
到了后面才加了些盐进去。小乙腹泻了两天,有点收不住,得给她止泻。
等到所有的盐和账目清点完,米汤也熬好了。
崔稚闻着溢出来的香气,忽的泪盈于睫,“开局的无粮古代,终于告一段了,以后都有饭吃了!”
盛了小半碗浓稠清香的米汤捧在手里,崔稚被水蒸气催下泪来,“可怜见的我,泪点都变低了!”
魏铭瞧她一眼,看着碗中汤水,堪比从前宫里赐下的绿畦香稻粳米汤,颇为惊讶。
他见她只伺候着炉灶,没想到竟煮出这般汤水来,这是她师父教她的手艺吧!真真不简单!
魏铭惊奇,旁人更是讶然。
“是不是饿昏了,怎么觉得这米汤,比鲍鱼燕翅还香?!”温信把碗都舔干净了。
温传也吃得一滴不剩,“二哥,说得好像你吃过鲍鱼燕翅一样!”
温信嘿嘿笑,崔稚朝着看过来的魏铭,得意的一笑。
——
老朱婆家的这一餐,只有粟米泡水,碗里清得连飘进来的灰沫子都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