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我说老五媳妇，五叔挣回来的钱，那是公中的，什么时候变你家的？”另一个声音说，苏然听得出来，这是她大伯母莫来娣。
家里老太太最疼爱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大伯苏耀田，另一个就是八叔苏耀礼。所有儿媳妇中，自然也是看这两儿子的媳妇最满意。老大媳妇嘴甜，会哄人，把老太太哄得屁颠屁颠的。老八媳妇是城里人，苏老太也不敢太欺负，又最宠小儿子，自然是喜欢这个儿媳妇。
至于其他的儿媳妇，一般般，该骂也骂，但没有一个儿媳妇如苏妈妈那样，被苛待成这样。
也就是苏妈妈老实，这才被欺负了去。
包子性格，也就是她这样。
有委屈，也不敢跟自己丈夫说，以至于丈夫都以为她并没有受过委屈，还以为自己娘对媳妇很好。
但泥人也有三分火，事关女儿的生命，苏妈妈再也没忍住，她反驳：“钱多是耀宗挣的，我拿个钱给孩子看病怎么了？”
“你再说一遍？耀宗挣的钱，那是我的！你个败家娘们，再吵，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一个伤风败俗的女人，还敢在这里指手划脚，能耐了你！”
苏妈妈哀求，但是苏老太连正眼也不给她，甚至辱骂了起来。
在苏老太眼里，这个老五媳妇就是个伤风败俗的女人，当初老五就不该娶了这么个东西，还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苏妈妈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那是她永远的痛。
此时，她心痛如绞，看着满头包着布，已经止血的女儿，奄奄一息躺在床上，随时都可能死去，她咬了咬牙，站了起来，过去抱起闺女就走。
苏然此时头疼已经减轻了许多，微微睁开眼睛，想喊一声：“妈妈。”但嗓子眼就像被堵住了似的，竟然张不开嘴。
苏妈妈脸上的泪水，滴在她的脸上，苏然一阵心疼，她的母亲竟然被欺负至此。
“你上哪去？”苏老太喝斥。
苏妈妈却没有回答她，第一次她有了反抗的心理。
嫁进苏家已经五年，老太太就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总说她配不上当家的，骂她甚至打她。
她心里有愧，不敢反抗，但为母则强，如今女儿就躺在床上，生死不明，她不能再这样了。
“去哪？你给我回来，想造反是不是？”苏老太又骂。
苏妈妈没有回头，只是冷淡地说：“我去娘家，找我爹借钱，上医院。然然伤成这样，你可以狠心不管，我可不能不管！”那是她女儿，唯一的女儿。
苏老太怒了，上前就扯住她：“我让你走了吗？”上前就想扇她一巴掌。
苏然将这一切听得真真的，她努力想抬起身阻止，奈何没有力气。
她嘴唇发干，蚊子般大小的喊声：“住手！”声音太轻，以至于没有人听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巴掌眼看就要落在苏妈妈脸上。
苏然目眦尽裂。
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腕，将苏老太打人的那只手掌挡了下来，随后听到“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了那只手臂上。
是苏爸爸。
第2章
这一巴掌，就是打在了苏爸爸身上。
苏爸爸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自己妻儿，挨了苏老太一顿打。
手臂上迅速地泛起了五指印，苏爸爸皮肤白，不像一般的庄稼汉，身上麦色肌肤，反而像读书人一样，斯文瘦弱。尽管斯文，那他也是男人，比女人强壮。
可以想象，苏老太这一巴掌打得有多重。如果这巴掌打在了苏妈妈身上，不用想她的脸立马就会肿起来。
苏爸爸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沉思地看着眼前的母亲。
“苏耀宗，你出息了！”苏老太一见是自己儿子，顿时怒了，“敢反抗你老娘我！”
苏爸爸说：“娘，这是我媳妇，那里躺着的是我闺女，我不疼他们，疼谁？”
“我是你亲娘！”
苏爸爸说：“我知道，我记着呢。”又朝旁边一起跟来的男人说，“老三叔，你先回去，我过会过来，现在我要给我闺女看伤。”
老三叔看了一眼苏爸爸，又看了一眼抹着泪的苏妈妈，和她背上的苏然，再看向苏老太，还有旁边抱胸的莫来娣，心里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苏家的事情，大家心里多么明白，也知道苏老太的偏心。
这会苏家小孙女伤成这样，估计苏耀宗也没心思再去他家看病，闺女为重的道理他也懂。
只怕，等一下苏家还会有大事发生。
他倒也好奇，苏耀宗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但好奇归好奇，却不是现在能看的，会出事。
毕竟苏家儿子多，八个儿子，站出来都能排成一排，谁就算有心看八卦，也没这个胆明目张胆。老三自然也没这个胆。
“你给我现在就去，那是村里派给你的任务，有工分奖励，为什么不去？就你那闺女，又死不了，就算死了又怎样？一个丫头片子而已，往地上一埋就行了。”
老三叔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苏老太这话，脸上一僵，尴尬：“嫂子，我这不急，不急，苏然的伤势要紧，我看脑袋都破了。”
“就她一个小丫头，能和你比？”苏老太说，“老五，你跟着他三叔一起去，先把人病看好了，挣钱要紧。”
苏爸爸却对老三叔说：“三叔，你回去，我晚些时候过来。不用听我娘的，这事我决定。”
“苏耀宗！”苏老太怒吼，这个儿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苏爸爸只是看了老太太一眼，依然坚持着让老三叔回去。
老三叔怎么可能会在苏家多呆，能够想象得出来，苏家估计又一场鸡飞狗跳的大闹。
至于苏耀宗会不会妥协，他就算再想知道，也不想呆在这里看热闹，要看热闹也去其他地方看。
只恨爹娘少生他两条腿，不管后面苏老太怎么喊他，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时，莫来娣说：“他五叔，这就是你不对了，娘的话你怎么能够不听？你这是不孝！”
“我家的事情，哪轮得着你说话？”苏爸爸一个冷眼过去，竟让莫来娣心里打起了一阵冷颤。
只觉得，今天的老五，有点儿奇怪。
“老五，你……”莫来娣的心里一阵发慌。
苏爸爸却是抱起媳妇背上的女儿，抱回了自家屋子里。
那个屋子很破，住在那里，没病也会整成病来。
苏爸爸的眉头微微一皱，接着又松开。
对于苏老太的无理取闹，苏爸爸连理都懒得理。
理了，怼了，说他不孝，还不如不理来得干脆。
他的妻儿，他心疼。
苏爸爸这一举动，可把苏老太气炸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老五对她这样无视过，哪一次不是她哭了闹了，他就会孝顺地遵从？哪怕再不愿意，也会顺着她，但如今就像是铁了心似的，这让她心里一阵的发慌。
“老五！”苏老太的语气软了下来，再没有骂他，但是语气中却也透着满满的委屈。
苏爸爸并没有看向她，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强势的时候强势，当强势不了的时候，又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同样的套路多了，也就麻木了。
哭就哭吧，就当眼不见为净。
闹就闹吧，到时候远远避开。
见苏爸爸真的不为她的哭闹所动，苏老太真的伤心了。
“他五叔，你把娘气病了，都晕了。”莫来娣喊。
莫来娣话音刚落，苏老太已经眼白一翻，人就昏倒在了上。
苏爸爸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到他娘倒在地上，被大嫂莫来娣扶着，脸色苍白，看着像那么回事。
他并没有如她们意料中的上前观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娘，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你要装病，在其他兄弟面前也就算了，在我面前行不通。这么大年纪了，别一出是一出的。”
“咦”了一声，苏然好奇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她爸今天似乎出乎她的意料。
以前，或许是老太太演得太像了，父亲又是个孝子，哪怕知道老太太有装的成分在，但依然会过去又揉又按穴，把老太太从“昏厥”中“抢救”过来，又是补品又是好话。
如今，竟然可以无礼老太太的“装晕”？
苏然被苏爸爸抱着回了自己家的房间，他甚至连回头再看一眼也没有。倒是苏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老太太那张脸气得铁青，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停地转动，但坚持着并没有立马跳起来，哪怕苏爸爸再没有回头。
苏妈妈也紧跟着苏爸爸回了屋子，她一开始真的怕丈夫会因为老太太的装晕而心软，但看到他坚持着抱以闺女为重，不再理睬苏老太的时候，她悬着的心放下了。
她最担心的就是当家的对老太太的妥协。
五房三口之家进了屋子，在外面躺在冰冷冷地面上的苏老太，却气得嘴巴都歪了。
这个不孝子，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病”在地上，不闻不问？
这还是她那个孝顺的老五吗？
“娘……”莫来娣喊了一声。
苏老太整个人都懵在了地上，之后泪流满面：“快，快去把老头子和老大老二他们全部叫回来，我要批判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