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忧也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他唬着脸赶苍蝇似的把人赶走了,“滚滚滚,一群没见识的败家玩意儿!”转而哥俩好一样生拉着陈阿生去了一另外一边儿,他的注意力全在陈阿生身上,至于身后的那个低着头不起眼的人并未分去他的注意力。
光天化日之下,不知道姓段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阿生料想他也不敢在铺子门口做出什么草菅人命的事来,被他硬拽着去了一边儿摆了摆袖子,不甚热情,“我一介平民,段少爷有话就直说吧,陈某虽只是一个小小的掌柜,但是身后却还是有着大当家的,段少爷做事也别把人往绝路上逼,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这笔旧帐翻的有些尴尬,段无忧忙道,“陈掌柜说得正是,说得正是,上次吧,是家里那些没长眼的下人擅作主张犯到了掌柜头上,您看看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陈阿生:“......”
陈阿生退后步,一脸狐疑的把他从头到尾的打量一遭,这一前一后跟换了个人似的,总觉着是被下了降头。
“段少爷,你有话就直说吧,我等草民没见过世面,弯弯绕绕的听着累不是?”
段无忧赔着笑,“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掌柜的您看看,有功夫可否引见一下太......引见一下您家的大当家?”
大当家?
这大当家不是今天早上才新鲜出炉的吗,对面的这么快就听见风声了?陈阿生心思转了三转,转身扯了扯衣裳,实际上是趁着这个间隙,看新棠还在不在身后。
新棠站在后面的那个柱子边儿上,把两人的对话一言不差的听了个全,她感觉陈阿生和段无忧的视线在她背上扫过,最后移开了去。
陈阿生顿了顿,换上一幅漫不经心的语气,“段少爷和我家大当家有旧?”
这话说出来有种看热闹的意味在里面,段无忧现在主动把脸奉上来给人踩就做好了被人奚落的准备,“有旧、有旧,就是之前有些误会,闹得不是很好看,我这不是现在醒悟了么,所以就找掌柜你打听打听大当家什么时候有时间,方便小聚一下?”
陈阿生略一沉吟,想着怎么答他再能套出点线索出来,段无忧今天这一出没头没尾、没商没量的,问得他一头雾水,他估摸着新棠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但是眼下她没站出来,他也不能逼她出头。
段无忧以为他是在考虑,又道,“不瞒你说,这三家铺子当时我给的时候是吝啬了一点,那不是情况不一样嘛,你转告大当家,他现在想要我段家多少间铺子,我段家都双手奉上,绝无二话,就......就请他老人家看在家父多日求见已经病倒的份儿上,拨冗见见家父一面。”
陈阿生已经确定两人在这里是鸡同鸭讲了,恰在此时,身后有了动静,新棠没再等陈阿生,大步踏过门前的台阶,涌入了街上的人流中。
陈阿生阻止不及,忙推开身前挡着的段无忧,追着人去了。
段无忧眼见着好不容易逮着的人又跑了,气得叉腰大骂,门口有伙计探头探脑,被他一脚踹在门上狠狠的吓了回去。
护卫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少爷,您说这法子有用嘛,咱们这样真的能见到太子殿下?”
他们守这儿几天了,除了那个满身铜臭的陈阿生,连个太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段家押错了宝,三皇子都通了外敌了,就算跟着蛮夷人打了胜仗,有朝一日回了京也会被唾沫淹死,他们段家可是要做名正言顺的功臣,万万不能惹上这一身腥。
段无忧一巴掌打过去,打得护卫头上的帽子一颤一颤的,“没有用也得等,眼下太子当权,宫里跟个铁桶一样,我段家在朝中的人手都被肃清了一大半了,接下去等死吧就,我爹也是的,活了大半辈子眼睛也没擦亮过一回,倒叫我这根独苗儿受这种罪。”
“老侯爷这不也是没法子的事嘛,谁让太子油盐不进呢,依奴才看,这铺子说不定早被转手了。”
“不可能!那铺子可是上过圣旨的,上面还有玉玺宝鉴,谅他李怀执再狂妄也得爱惜一下自己的羽毛,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落人口实。”
段家这一大家子,糊里糊涂的谋上了长乐候的爵位,大的立场没有,小的自作聪明不断。本身也没有兴风作浪的本事,到了段无忧这辈,才勉强靠上了个金靠山三皇子,暗地里狠狠的长了一回脸,谁知道这靠山是镀金的,皮一扒,里面全是生了锈的铁。
段无忧的脑子在小聪明上一向是再通透不过的了,比之其他站错队、求而无门的世家,能从这里另辟蹊径也是其他人拍马不及的了。
......
陈阿生追了新棠一路还是没追上,最后只得放弃,在最后看见她的那个地方找了个小摊儿,点了碗打卤面,边吃边等。
他自认活得洒脱,从不过多追问新棠的过去,但他仍然觉得她是一个谜。
一个像谜一样、美丽又致命的女子。
他苦笑一下,吸溜了一口碗中的面,视线乱瞟,瞟到了摊头的妇人正挑了面喂擀面擀得没空抬头的丈夫,那一刻,他不禁在脑中幻想新棠在小破屋的厨房里下厨的样子。
也没什么好想的,因为她从没下过厨,只除了那一次的豆腐干。
他讥笑她懒,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她说,手的记忆和人的记忆一样,做过了最想做的事,记住最想记住的回忆,至于以后改不改变她也控制不了。
瞧瞧这话说得神神叨叨的,欺负他没上过几年学堂。但她不知道的是,就算他没上过几年学堂,他也能从她当时的神色中看出她眼角眉梢藏起来的温柔。
陈阿生大口大口的吞咽,心道,女儿家就是矫情,把洗手做羹汤这种百姓家常也能弄得跟铺子里的骨簪一样,珍贵又难得。
他嚼断了最后一根面,也及时阻止了自己心头的涩意继续蔓延。
人贵在清醒看得透,他可是陈阿生,一个要将买卖做遍南岐的人,怎么会被那些虚无缥缈的儿女情长绊住。
新棠再一次狂奔到了“福临天下”。
酒楼已经重新开张,生意红火更胜从前,但是里面的人却不是她熟悉的面孔,她在大堂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终于在小二上菜的时候,从帘子缝里看到了个眼熟的面孔。
新棠趁机跑了过去,一把把人抓住了,也顾不上礼节了,开门见山道,“酒楼开张,怎么不见董掌柜?”
被抓住的这人正是之前叫新棠“阿姐”的那个少年,看他打扮已经不是店小二了,俨然被提拔做了小管事。
少年还是那幅老实容易害羞的模样,见了她倒是真的高兴,“阿姐,许久不见你了,掌柜他出远门了,你来得不巧,今早才走。”
又晚了一步。
新棠有些难过,“殿下自那以后可有来过这里?”
他摇摇头,“殿下和应急哥哥都不曾来过。”
新棠说不上来心头是什么滋味,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我知道了,多谢。”
福临天下四通八达,站在这里常常会让人觉得自己只是一只毫不起眼的蝼蚁,新棠被人推搡着一路到了街边,睁着瞧着日头发呆。
段无忧那般伏低做小想见太子一面,想必太子定是脱困了吧,升斗小民的头顶只有井口那么大,想惦记一个身在远方的人,也只能依赖心中那一份挂念。
心中有声音在问不然呢,难道你还要进宫吗?
情谊之可贵在于雪中送碳,而非是锦上添花,错过了这个时候,再找什么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
罢了,那就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升斗小民吧。
新棠安静的逆着人流往临南大街去,冷不丁被人一把捉住了胳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急死了,在此发4!如果这周再不让他们重逢,我就罚自己瘦5斤!!!
第81章
是陈阿生。
新棠刚刚扬起的眉梢不自觉的放了下来, 微一低头, “你怎么来了。”
陈阿生没好气儿, “我再不来, 你还不知道被这人潮冲到哪里去了。”他停顿了一下, 复又看向她,“没找到你想找的人?”
新棠走路的步子微微一顿,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而后淡淡一笑,“你虽从未问过我什么, 但我却知道你心里都清楚。”
她站在广阔的街头,迎着暖阳,分明是鲜活的模样, 却又让陈阿生看出了一种“万事眼前过、片刻不过心”的淡漠。
陈阿生宁愿她是最开始遇到了那个对他嗔笑怒骂的新棠。
他拉着她去了老伯的摊子,天气凉了,老伯不卖凉茶,开始卖豆花了。白嫩嫩的豆花还冒着热气,尝一口都是满满的豆乳香。
陈阿生有意想分她的心, 大方的推一了碗过去,“呐, 这碗豆花可是还了你当初那碗凉茶的恩情, 用完这一碗,祝咱们的铺子生意越来越来,银子越赚越多,好让某些人也眼红眼红。”
这就是把太子拿到明面上来说了。陈阿生不管这铺子原本是谁的, 反正契书在谁手上,他就认谁当东家,管他段家也好,太子也罢,再是有权有势,也不得随意插手老百姓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