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棠脸上的汗顺着额头滴进了眼里,一片火辣辣的疼。她闭了闭眼,再睁开,视线一点点的往上看去。
沉香穿着一身半旧的袄子,发间空空,没有任何多余的首饰,脸上也脂粉未施,正拿着剪刀一步步慢慢逼近。
“黎新棠,这一幕有没有感觉特别的熟悉?”
“沉香,你我本无冤无仇,为何总要三番五次置我于死地?”
沉香用剪刀拍了拍新棠的脸,金属冰冷的触感像蛇一样的滑腻,激起了全身的战栗。
“为何三番五次,你不清楚吗?当然是因为你不肯让我一次性解决了你,旁人自然也不会放过我呀。黎新棠,不如你来猜猜,这次是你死还是我活?你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对的,是不是
?”
新棠没理她,余光看向窗户外面有没有人影,若是有人经过,她喊救命,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别费力气了,这里是宜春宫的偏殿,你觉得太子会找到这里来?”
这句话突然戳中了新棠的泪点,她忍住眼中的涩意,把眼泪逼了回去,平静问道,“你把雪烛怎么了?”
沉香笑,“你为何认定是我胁迫她的,而不是她自愿的呢?”
“若是我胁迫她,她大可以把药下在你不喜欢吃的点心里面,毕竟,我可从来不知道你的喜好啊。”
新棠冷声道,“不可能。”
沉香拍了拍手,帘子后面走出来一个人,一经照面,不是雪烛是谁,沉香站在旁边,“喏,你自己问她。”
新棠急声问道,“雪烛,她们是不是胁迫你了?你可以跟殿下说,殿下会为你作主啊。”
雪烛跪在了新棠脚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新棠,我不是有意要害你的,我只是太想来宜春宫了,沉香姐姐说可以给我引荐,但是要我给你做点心,我才......我才......”
新棠红着眼睛,“我放在桌子上的那包点心,也是你拿走的?”
雪烛哭得像个孩子,往里那般纯净的眼睛被泪水装成了一堵厚厚的墙,看也看不真切,“新棠,你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也别在这儿假惺惺了,做了就是做了,我们宜春宫也未曾逼近过你,都是你自愿的,你这幅样子又是给谁看。”沉香最见不得背主的人,恰巧眼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背主的。
雪烛哭得更大声了,“沉香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想来伺候贵妃娘娘。”
新棠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哑着嗓子问她,“承安宫对你不好吗?”
“新棠,我在承安宫那么多年了都只是一个洒扫宫女,太子殿下看似温良宽厚,实则冷情冷性,除了你,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他有哪个贴身侍女,一直这样,我什么时候能熬出个头啊。”
“难道你忘记衣砚了吗,衣砚虽不得人心,可是她对太子忠心!若是你像她一样,如何会走上这条路,你以为这宜春宫好吗?”
“衣砚哪能跟你比,她表面上虽是承安宫的大宫女,可实际上太子又何曾对她高看过一眼,行安殿你能随意出入,她能吗?”
新棠不知道话题怎么就偏到这上面来了,她摇摇头试图清醒清醒,看着雪烛一字一句道,“雪烛,你把我松开,只要往后你和我一起好好在承安宫当值,我和你保证,这次的事情殿下不会知道一个字。”
雪烛上去擦了擦眼泪,倾身抱了她一下,“新棠,我想呆在贵妃娘娘身边,娘娘她仁久,我跟着她会越来越好的,你相信我好吗?”
新棠被这个拥抱激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急得语无伦次起来,“雪烛,你会后悔的,再考虑一好不好?”
雪烛松开了新棠,转身对着沉香福一福身子,“沉香姐姐,我先下去了。”
沉香坐在旁边静静看完了这一场大戏,她见新棠哭成个泪人的模样,忽的开口道,“你不是黎新棠。”话音笃定无比。
“殿下喜欢了黎新棠多少年,我便模仿了她多少年,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她。黎家大小姐娇纵孤傲、任性自私,绝不会为了一个婢女的安危而低声下气至此,人遭逢变故,性情或许会改变,但是骨子里的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变得了皮,变不了骨。”
新棠没动,静静的问了句,“然后呢?”
“我不知道你和黎家是什么关系,但她死了,我们都应该开心,你可以顶着她的名头继续活下去,而殿下也不必一直对她耿耿于怀。”
沉香还是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心里一旦住进去了一个人,和她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活着是心口的朱砂,死了则是窗前的白月光,朱砂会慢慢变色,可白月光可曾有一天缺席?
新棠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所以呢?”
“所以,”她剪断新棠身手上的绳子,“你走吧,永远不要出现在殿下面前。”
新棠得了自由,转身去开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放了我。”
沉香的声间从内间传来,清晰的传进她的耳中,“为你那日拿着瓷片在我脸边停顿的手,我放你这一回。黎新棠,不,我不应该这么叫你,不是每个人在危急关头靠本能做事的时候都会心存善念,我们扯平了。”
新棠的眼泪又忍不住了,她抬头望了望天,低声说道,“二皇子十五日回京,沉香,你好自为之。”
皇宫内建筑构造都差不多,新棠从宜春宫出来,直奔承安宫去,左拐又拐却又不知道走进了哪条宫道。
宫内巡逻的侍卫一队又一队,新棠怕他们看见自己身上的伤误把自己当作刺客抓起来,只得跑到旁边一座宫殿的廊下,打算等侍卫去了别处再走。
这座宫殿颇为华丽,想来是哪个受宠妃子的寝宫。新棠怕惊扰到贵人,只好找了一个角落蹲了下来。
一墙之隔的殿内有说话声传来。新棠无意偷听,正打算起身换个地方呆,却听到了太子的名字。
她悄悄的扶着墙又蹲了下来。
“我怎么知道他拿的是陛下的字画,早知如此,我怎么还敢在陛下面前口出狂言,这下好了,回去又得加法伺候。都怪那个李怀执太过奸诈,没想到真被你说中了,这太子果真城府深沉,善于隐藏,原来这么多年我们看到的都是假象。”
“他身边那个侍女倒是有意思,说不定可以当作突破口来用一用。”
这声音......
新棠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镇定,她绝不会记错,临水榭那天晚上,后山那个人的声音和这个人一模一样!
她靠着墙,慢慢的站起来,想要攀到窗台那里,看清那人的真面目。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留评,必有红包(≧?≦)
第33章
只可惜那人警觉性很强, 只说了那一句话便没了下文。
新棠根据刚刚的声音辨认了方位, 找了个离得远的位置, 捅破了指甲盖大小的窗户纸, 凑着眼睛往里看。虽是小小的一个圆孔, 仅能容下一只眼睛,但仍然能大体看得见里面的摆件在暗夜里闪着耀眼的金光,这等奢华程度实在令人咂舌。
原本说话的位置已不见了人, 她转了转眼珠往另一边看,视线里陡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双眼, 戾气十足的盯着她,那眼神冰凉刺骨,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新棠一口气哽在嗓子里, 头皮发麻,当机立断返身往宫道上跑去。
今夜里禁军比往常多一倍有余,宫道上迎面正好赶来一队巡逻的禁军,为首的那个领头模样的人见着面前突然跑出来了个脸生狼狈的可疑人,严厉的高喝一声, “站住!什么人!”
新棠扭身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着门的云水殿,又看了看叫嚣着越逼越近的禁军, 不再犹豫, 侧身往旁边漆黑的花园里不要命的狂奔起来。
她不敢走平坦的石板足,只能苟着身子在花草中乱蹿。花园里没有灯,只能靠着她的手不断的挥着枝叶来开路,雪未化完, 一部份融于地下致使脚下面的土又湿又软,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
鞋子上沾了太多的泥,走起来双腿像是灌了铅,新棠在第三次滑倒之后,终于认命的停了下来,找了个树缝,把自己藏了进去。
身后的侍卫已经进了花园,正拿着灯笼一点点的逐一排查,脚上声越一越近,很快就会查到她藏身的这块石头后面。
新棠把头上可能反光的珠花一把扯了下来紧紧的cha进土里,揪着身前的衣服大气不敢出一声,斑驳的树枝把月影凌乱的定格成一幅画,她想,若是让她逃过这次,此后一定好好跟着太子、不再多管闲事。
老天爷像是听到了她的诉求,身后正在满园子找人的禁军中忽然间出现了阵阵的骚动,接下来就听见整齐划一的叩拜声,“属下参见将军。”
“都在这儿什么呢?这么多人。”
这声音新棠听过,正是那夜船上的耿自忠。
“回将军,属下刚刚见有一人脸生的宫女突然间出现在这附近,身份可疑,遂带着手下在这里排查。”
耿自忠手里还拿着刚刚从殿上抓出来的花生,闻言毫不见外的分给了那个禁军头领几颗,嘴里说道,“巧了,我来时刚刚见着有个宫女往康元殿去了,是不是穿着绿色夹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