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他的降生本就有违常理，他自出生后便不断经受上天降下的责罚和天谴，他生来命途多舛，人生较之常人艰辛百倍，要平平安安活到成年都不容易，就更别说登临帝王之位了。”
顿了顿，萧桓几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一声，带着几分旁人很难发现的怅惋和寂寥轻声叹了一句：“他来这人间一趟，本就是代替天下龙脉遭受劫难的。人间朝堂几度变换，龙脉难免因此受损，自然要有人来为龙脉挡灾消难。”
“所以！”萧桓话音一转，嗓音陡然变得冷冽冰寒起来，语气中满是不容置喙的坚定决绝，他冷冷说道，“他不能走帝王这条路，他是龙脉专生，绝不能为凡世之皇，否则必将遭受天道反噬！”
龙气乃是帝王象征，若龙脉托生者成为一国帝王，那他便会无意识、本能地吸聚国家的龙脉气运，一旦他将一国龙气尽数吸收令这些龙气重归龙脉，那这个国家距离天下大乱、国破家亡已不远矣。
毁灭一个国家，令天下陷入乱世之中，百姓蒙受灾厄苦痛的业果报应，若是加诸于那龙脉托生者身上，他将遭受业火缠身、孽债噬骨的痛苦，他永远都不能重归龙脉，反而会于世家灰飞烟灭，就此消弭。
萧桓此番话一说出口，周明帝不由跟着叹了口气，失望遗憾之色溢于言表，这些情绪都出自他的真心，并无伪装之处，他是真心实意的为大周没有一位龙子降临而难过叹息。
而这小童的父母已忍不住痛哭出声，他们夫妻感情甚笃，夫妻俩之间没有插进半个旁人，而他们也唯有这一个儿子，这几年他们把这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紧，如此才艰难护着他平平安安长到五岁。
可如今他们听闻萧桓所言，说他们的儿子生来就是为了给龙脉挡灾消难，生来就注定命途多舛、多灾多难，他们怎么能不悲痛，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儿子经受这种痛苦？
他们的儿子懂事听话，乖巧可爱，比其他这个年岁却依旧天真活泼的孩子不知道成熟多少，但这份成熟是用极为惨痛的经历换回来的，是他们的儿子被缠着他不肯离去的病痛所折磨而磨砺出来的。
而他们做父母的根本救不了儿子，不能让他摆脱病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吃苦；知道他将经受世间种种痛苦，却无法改变这一切，这一切都让他们心如刀绞，比自己被命运苛待还要痛苦。
顾不得周明帝就高座上首，也顾不得真人的严厉和威严，这童子的父母从长案上起身来到宸极殿中，直接行了大礼五体投地地跪了下来，语带哭腔悲痛地冲萧桓恳求道：“求求真人救救小儿，免他遭受诸多痛苦。”
萧桓并没有理会这对父母真挚恳求的哀求，他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到阶下的五岁童子身上，神色淡淡，但语气却颇为认真：“本座刚才所说的两个选择，你，决定选哪一个？”
见这童子的父母情绪激动，似乎想开口提点、替这孩子做出选择，萧桓微一抬手，暂时将这二人定在了原地，不让他们影响干预这龙脉托生之子的选择。
“好好选，这个选择不仅仅只影响你短短几十年的人生。”萧桓语带深意，神情肃穆难言。
若这龙脉托生之子选了后者，选择修道去跟这天命争上一争，也许他真能摆脱天地龙脉赋予他的枷锁，闯出一片新天地来。若真是如此，他未来的人生绝对比经受一世折磨后重归天地龙脉要来得精彩得多。
这五岁小童面上没有懵懂和不知所措，正如他父母所想，他确实比大多熊孩子成熟懂事得多。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终于他点了点小脑袋瓜子，语气很认真很严肃、奶声奶气地问道：“真人，若是我想踏上修途，您会收我做徒弟吗？”
第71章 朝堂宅斗“庶”长子反派30
五岁小童单纯稚嫩的问题令萧桓微微一怔, 他扬了扬远山长眉, 薄唇微勾, 露出一抹轻狂恣意的笑容来, 撇撇嘴, 萧桓懒洋洋地睨了这心思过分活泛的小童一眼，淡淡道：“我不会收你为徒。”
在这个世界，只有江文涵一人能做他的徒弟。况且, 他已收过一个龙脉托生的弟子，那个弟子就已经把他折腾得不得了, 简直白头发都生出了好几根，萧桓绝对不会再收第二个龙脉托生之子，真的收不起、收不起。
想起当年的那些事情, 萧桓不由微微地笑了起来，柔和下来的眉眼间带着旁人察觉不到的些许追忆和叹息——都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他几乎都快要将之全部忘却了。
无视这过于成熟和机灵的小童脸上满满的失落和遗憾，萧桓掩去眉宇间那些微的追忆，再次表达出自己的意愿, 语气坚定而不可转圜：“本座此世不会再收弟子，本座的二弟子便是本座此世的最后一个弟子。”
在宸极殿众人眼中是个清逸俊秀青年、但却和江文涵没有半点相似的真·江文涵因萧桓宣布似的话语生生打了一个激灵, 心中有莫名难言的情绪缓缓升腾而起, 充斥于他整个心间。
这一刻，他由衷的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实在是太差劲太逊了。
他师尊对他的这一番拳拳爱护之心，他竟从未想过要报答，更不曾发自真心的感激感谢；相反, 一直以来他都在暗搓搓地利用师尊，利用师尊对他的宽容和宠爱去达成的目标，去实现他的计划。
这样的自己，这样将他人真挚温柔的好意毫不留情践踏，并不客气地加之利用的自己，实在是太卑劣太可鄙了！这样的他，又和沐阳长公主他们有什么区别呢，又有什么资格去憎恨他们呢？
江文涵因为自己曾受过磋磨和伤害，心上被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伤痕，就再不肯敞开心扉去接纳旁人的善意，不敢走出属于自己的世界去拥抱未来和明天，不愿再接纳给予自己温暖的人成为亲近的人……
这样胆小、懦弱、自私，只接受他人馈赠和善意却吝啬于回报的自己实在是太可鄙太让人厌恶了。在这一刻，江文涵发自真心的鄙视自己，也清楚地认识到，在这十几年压抑痛苦的岁月过去后，他也早不是当初纯粹真挚的自己。
先不说旁人，至少他对不起一心为他，对他关怀备至、爱护有加的师尊。
虽然师尊与他结识不久，真正成为师徒的时间很短，相处的时间更短，但师尊对自己却是真的有大恩，对他更是真心护庇。先不说其他，能让沐阳长公主、南阳侯和江文锋失了周明帝的宠信，就不得不多谢师尊暗中出手。
如果没有师尊相助，江文涵要实现抱负沐阳长公主等人的目标不知道要蹉跎多长时间，而在报仇未成的这段谋划时间中，也许就会出现纰漏，进而所有布置所有计划功亏一篑，再也报仇无望。
但此刻被萧桓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继而认真反省自己，深刻意识到自己没做好一个徒弟应做的本分，根本对不起萧桓这番厚爱关切的江文涵并不知道——萧桓所说的“此世”不是指他活着的这一世，而只是这个世界而已。
要说萧桓的一世——emmmmm谁知道有多长呢，就连萧桓自己也不知道，萤丸他基本上不可能有归墟陨落的那一天。
换句话说他这一世几乎可以说是无限广阔、无限永恒的。以萧桓收徒狂魔、搞事本精的本性，在如此漫长无边的人生里不知道会游历多少个世界，他怎么可能再不收弟子？
萧桓不收徒弟，那简直是是比太阳打南边升起更加不可思议更加不可能的事情，简直是想都不要想，根本不可能发生！
虽然拒绝了收这龙脉托生的小童为徒，但萧桓话音一转，却又说道：“本座虽不会收你为徒，但若你决定踏上修途，本座定好生指引你一番，更不会吝惜丹药为你奠定道基，从此推开修道大门。”
这小童虽无作为龙脉游荡于天地之时的记忆，但冥冥之中他却知道遇上萧桓是他此生可遇不可求的机遇，只有把握住了这一次的机会，他才有脱离桎梏自由遨游天地间的可能，才有那么一丝迎来光明未来的可能。
虽然萧桓不答应收他为徒，但愿意指引他修道也是大恩一件啊，所以这小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大声道：“真人，我愿意人踏上修途！”只有掌握了力量，他才能与天争命，脱开桎梏闯出一番新天地来。
萧桓点了点头，既不惊讶也不欢喜，只是很平静点了点头，淡淡道：“我先为你炼制一枚筑基丹奠定基础，你来历特殊、资质过人，就算还年幼，此前从未接触过修炼，应当也能承受筑基丹的药力。”
筑基丹并不是什么档次很高的丹药，这种丹药唯一的用处就是帮助凡人奠定道基，算是修道途中最基础的丹药。不过，即使只是修道中最基础的丹药，放在凡间也是仙丹级别的丹药，要知道道基奠定后可就不再是凡俗中人了。
说到要为这小童炼制一枚筑基丹，萧桓不由侧头瞥了周明帝一眼，稍作沉吟，他决定给这个一直很配合他行事的帝王卖个好，便说道：“就由你来提供炼制丹药的药材吧。”
“奠定道基的筑基丹你肯定消受不起，因为你没他的天分和资质。但是普通的延寿丹药和强身健体的丹药，你倒是能服用上几颗，多多少少也能让你多活几年，之后的日子健康顺遂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