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么近距离地再看自己这外孙女,廖尚书不免有一时的恍惚。
廖太妃是廖尚书最小的女儿,也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出嫁前也不过是如今长公主这年纪,入宫之后一改往日天真,每每见面都是盛装端坐,哪里还有半分少女的欢乐模样。
长公主其实与母亲长的很像,让廖尚书一时间记起了多年前父女相处的温馨时光,不过她们两人仅仅是容貌上的相似,长公主的眼睛更像先帝安重意,或许是常年习武身量更高挑一些,气质冷淡不知又随了谁。
安如昔也想表现的不冷淡啊,可是生死攸关,她不敢啊。幸好这位廖尚书平素与长公主殿下很少直接见面,今天应该能蒙混过去吧。
安如昔绷着脸上的肌肉,继续装面瘫道:“外公,您今天叫我来,有何事吩咐?”
“不敢当。”廖尚书习惯性的谦虚客气了一句,到底不是外人,时间又很有限,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问,“刚才臣传唤了管侍卫,其实是要问素琴姑娘中毒的详情。可惜管笠那日并未随侍殿下。”
安如昔将在宫里透露的那些信息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
廖尚书却道:“殿下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方便在宫里讲的细节?”
果然还是姜老的辣,亲妈估计也早听出了画外音,却不想越过皇太后或皇帝与自己太亲近,这才将自己打发走,原来是让外公在这里等着呢。
“外公,据说素琴是北幽王遗腹女,薛家却是南唐降臣。按道理薛家平白无故不会害素琴,但素琴怀疑,她就是在薛府中毒了。按照目前知道的情况,我猜,是薛昴想借素琴的身世做什么出格的事,素琴并未答应,这才惹了祸端。”安如昔将分析出的情况略加修饰,以据说、我猜这种模糊词汇讲出来,没有一句准确的判定。
从廖尚书的反应来看,素琴的身世他是知道的。而且对于薛昴的问题,廖尚书或许也早就察觉了什么不妥的苗头。
廖尚书看着位居上首的亲外孙女,忽然越发陌生了。
“你怎么知道的?”廖尚书不动声色地问。
安如昔心说都是用积分从系统换来的信息啊。这显然是不能说的。于是她按照计划祭出了唐余:“南唐四皇子唐余,十四岁被接回皇宫前,一直在黑羽卫受训。许多事情是从他那里知道的。”
廖尚书的眼中闪出一丝惊讶的神色,按道理管笠能从兵部打探出的消息,廖尚书不可能不知道,那廖尚书惊讶的是什么呢?
“唐余为什么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唐余说薛昴早有不臣之心,然后就主动透露了一些消息给我。”安如昔现学现卖,说谎话都是真假掺半的。
廖尚书如长辈一样,唯恐吓到小孩子那般,以缓和的语气,沉声提出质疑:“殿下,难道不怀疑唐余是故意挑拨,栽赃陷害薛家么?他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南唐皇子,来大雍也是目的不纯。若是能让我大雍君臣相疑,让薛家蒙冤受屈失了对北疆的掌控,引蛮族南侵,岂不是南唐最终获利。”
安如昔微微点点头,默运内力以维持着冷淡的表情,待确认廖尚书并不是哄小孩,而是真的想听自己发表言论之后,才正色道:“外公,您提的这些我也想过,只不过没有证据。从私人角度讲,我更不信任的是薛昴。”
“只因他三年前抗旨拒婚,不肯娶你,你就恨他针对他么?”廖尚书进一步质疑。
“难道我不能因此恨他,针对他么?”安如昔略一犹豫,就抛弃了正常有逻辑的台词,选择了大反派的蛮横调调,“外公您说,我哪一点配不上薛昴?”
论安如昔的容貌,比远嫁西戎的嫡长公主安如玉更胜一筹,当得起大雍皇室第一美人的称号。
先不说安如昔武功究竟有多高,单纯是自幼习武身强体健这一条,就比其他贵族少女要有优势,更容易适应北疆苦寒的天气,配元帅配将军,将来夫妻跨马游猎舞刀弄枪,并肩在战场杀敌,一起守卫家国,何等风流?
再看出身,安如昔虽不是皇后嫡出,也是廖太妃亲生,背后有着廖文峰这样的开国重臣撑腰,怎是降臣薛府庶出的薛昴能比?
至于其他琴棋书画女红厨艺,身为长公主的安如昔需要样样都会么?起码带上十个八个的陪嫁,会做饭的做饭,会绣花的绣花,端茶递水铺纸研磨自有精通这些技艺的下人们去做。
谁敢说安如昔配不上薛昴?
“殿下何必妄自菲薄。是那薛昴不识好歹,处处配不上殿下,才婉拒了赐婚。”廖尚书当然是挺自己的外孙女,便是外孙女一无是处那也是自家亲人,何况外孙□□点多多。
“既然如此,那薛昴肯定是心虚有鬼。”安如昔理直气壮地将无理取闹的逻辑贯彻到底,“话本里都说状元郎为了娶公主抛弃糟糠妻,最终既得了高官厚禄,还因着公主大度找回原配,二女共侍一夫,成就齐人之美传为佳话。薛昴连问都不问,便以为我容不下他在北疆的女人,此人心思绝对有问题。就凭这一点,我就该好好查查他的老底。看看他喜欢的女人究竟好在哪里,等我弄明白学会了,再将那女人杀了,他还想要那样的,不就只剩下我,没得选了么?”
此言一出,廖尚书看长公主的眼神顿时与刚才不一样了。这种离经叛道的话,偏偏从自己的亲外孙女嘴里说出来,还讲的这样刚、这样理所当然,这让他该怎么回?现在教育她三从四德不问政,修身养性不争锋,忘掉薛昴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乖乖等着嫁良人,显然已经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忘点收藏。
【仅修改格式增加空行便于】
第33章 01贡品-33
安如昔看着系统里的积分随着自己的豪(胡)言壮(乱)语蹭蹭地涨, 越说越激动,简直停不下来:
“旁人怎样看我,与我何干?我何必为了人言好听,就委屈了自己, 让亲者痛仇者快?外公,你并不喜欢看到我真的戴发修行整日以泪洗面吃斋念佛吧?所以我蓄养美男,吃喝玩乐, 您反倒安心, 我自己也过的舒服。只不过我见不得那薛昴在北疆逍遥自在。素琴这事一出,不正是可以查薛家查薛昴的借口么?”
廖尚书忽略掉其他,单只说以此为借口去查薛昴,的确是不错的机会。薛家在北疆一枝独大, 早有各种征兆或许起了不臣之心, 不得不防。
“而且, 若查来查去没有真凭实据那薛昴果然冤枉, 到时候所有黑锅都可以让我来背,不过就是刁蛮的长公主为情所困,栽赃陷害挑事乱来。圣上英明终于查清了实情, 还薛家一个清白。我自己找个地方继续修行,世人骂我的吐沫星子, 反正淹不死我。比起远嫁西戎的嫡长姐, 我至少还活着。”
帝王手段翻云、覆、雨,没想到长公主无师自通。也就是她目前这等特立独行的作风,才敢替圣上背锅, 好胆色!好气魄!隐约之间,廖尚书仿佛看到了先帝当年揭竿而起的时候那等豪情,也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若真是固守世间君臣礼法,哪里还有如今的大雍?
原以为,安如昔让自家给养废了,谁料就算是胡乱散养,从未教导过正经的权谋之术,人家反而长成了最像先帝的那一个。从某些方面上看,长公主这等心性,比御座上那位更有闯劲。
莫非当年先帝,就是存了此等心思,早看出了长公主异于常人的天资,才给了她那般不寻常的成长方式,不用世俗来捆缚她,不修枝剪叶,纵她为所欲为。为的就是等待合适的时机,以她之锋锐,助圣上完成天下大治?
为君之道,以民为本,仁善治国,可光是守成厚德,拿什么去取南唐的半壁江山?
怪不得,先帝在世时反复强调特别指出,要不择手段逼南唐送皇子为贡品,从不提要南唐的公主来大雍和亲。却原来都是在为长公主今后行事做铺垫啊。可惜先帝去的太突然,许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交代清楚。他身为顾命大臣之首,却仍有许多不解之处不明之理。
而今,若非长公主殿下这看似荒唐的挑事之举,他又怎么能领悟先帝的妙手布局?险些浪费了一招好棋。
廖尚书想通此节,不知不觉再看长公主的眼神就温和了许多,收起了问责之心,反而多了关怀之意:“殿下说的对,臣正好有些人手,可以供殿下驱策。不过此事确实还是殿下出面去查薛家,更为方便。”
果然还是血脉情深,不管她满嘴放炮姥爷信还是不信,好歹这次没让她失望。姥爷手指头缝里随便漏一点渣渣,那资源就杠杠的,不费吹灰之力让她得了一票打手,整治薛昴还不是轻而易举指日可期?
“听管侍卫说,你前段时间在调查唐余的底细?”廖尚书关心了一句,“唐余真的是南唐的四皇子么?”
“反正他自己说是,管笠也查到唐余的容貌与南唐皇帝最像。前两天我给唐余喂了毒药,封了他的内力,等他毒发求解药的时候估计会说实话吧。”安如昔轻描淡写答了一句,转移话题道,“外公,管笠此人可信么?”
长公主对唐余的残暴行为,廖尚书无言评价,难道规劝她要心慈手软一些么?唐余若真是居心叵测,长公主将他死死控制有什么不对么?唐余若是无辜的……他怎么可能无辜?看看南唐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南唐的皇族却一个个醉生梦死,为了争权夺势泯灭人性,枉死冤魂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