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余丝毫没有被戳穿的惊慌,反而一脸落寞轻轻叹息,淡淡道:“在下只会弹那一曲,练了将近一年才堪堪能当众演奏。这中缘由在下刚才已经尽数禀明长公主殿下。至于在父皇寿宴上献琴曲,那是在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比较特别的贺礼。别的兄弟财大气粗,多是花重金置办天下奇巧之物。在下生母早逝,虽然寄养在嫡母姜皇后名下,不过一应花销都是按照寻常皇子开支,平素里与兄弟们吃喝玩闹人情往来根本没攒下多少余钱。于是在下被逼无奈,只能投机取巧,打算故技重施,亲自弹琴献上一曲以表孝心。若是操作得宜,再收买那琴师适时夸赞一下在下的曲乐天资,说不得能取悦父皇。”
安如昔将征询的目光投向管笠。
管笠微微点头,代为解释道:“殿下,属下从兵部那里查到的情报,有关四皇子唐余最有名的就是寿宴献曲一事。”
唐余却说道:“这事情还有后续,不知管侍卫是否清楚?”
“除了弹琴不错,难道你还会干别的?”管笠反问。
唐余眼神哀伤,唇畔泛起一丝苦涩笑容:“倒不是还会别的才艺。其实那一日的曲子并没有弹完,琴弦就断了。父皇视此为不吉之兆,很是不悦。在下的几个兄弟冷嘲热讽添油加醋,母后便听信谗言以为是在下的过错,随便找了借口将在下赶出殿堂,鞭打一顿罚了几日禁闭。从此以后在下就再也没碰过琴。”
管笠完全被唐余特意营造的气氛感染,沉浸在这个悲伤的故事中,自作聪明的脑补道:“那琴弦不会是被旁人使坏,故意做了手脚,才害你……”
安如昔却因着有系统傍身,又常看晋江文学网的小说,见多识广。对唐余这番说辞并不能尽信,不过也暂时挑不出明显破绽。唐余这些话前后呼应,即解释了琴艺高超的传闻,三言两语还顺带着描绘了他在南唐不受宠的艰辛生活。不仅打消了管笠的怀疑,甚至还试图以此印证当初他交待的所谓没学过什么才艺的“实情”。
如果这些都是唐余刻意隐瞒,那还真是逻辑严谨,显然经过了一番精心设计。便是南唐皇室之中也未必有几个人清楚真相吧。所以大雍很难能获得准确的情报,一切可以探听到的消息都是被修饰过的表象。
“管笠,你还知道什么别的情况么,关于唐余的。”安如昔问了一句。
管笠凑在长公主耳边,轻声答道:“殿下,属下的确还知道些别的情况,请容属下单独向殿下回禀。”
安如昔故意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像是已经拿捏到了眼前半死不活的唐余的关键痛脚,只吩咐道:“将餐饭和琴都留下,让四皇子缓上半日,说不得就能练好了曲子,想明白该如何回答我的问题了。”
唐余看着长公主带人离去,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伤痛的颤抖,头也一阵眩晕。实在是体力严重透支,他也暂时没精力琢磨管笠到底知道了什么情报,对于大雍情报系统的效率和准确度他并没有太深入的认知。他只是静静靠在树旁,默默调息,缓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有力气挪到食盒边上。
这会儿饭菜早已凉透。唐余并不介意,有吃的就已经很不错了。他将几盘剩菜都折兑到米饭碗中,拿起筷子,也不管咸淡干冷,用最快的速度全都吃光。吃完了之后仿佛又生了几分力气,他一步步挪到井边,那里还有半桶冰冷的井水。他拿饭碗舀了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含在嘴里,等着温热一些了,才咽到肚子里。
如果每天都能不怎么费力就得来一顿如此的吃食,说不得他的伤能好的快一些。唐余对今天的生活还算基本满意。炒熟的青菜总比生吞野菜好吃,米饭更是难得。可惜凉透了,若是热乎的时候就能吃进肚子里,那才是享受。
怎样才能改善一下伙食呢?唐余瞥了一眼丢在地上的古琴,莫非真要靠着弹琴混日子了?其实这么做也不算是偏离计划,大雍皇室权臣之中,少有如长公主这样不附庸风雅的,大多数还是能欣赏南唐的曲乐。若能以此为契机,说不定可以打开一点局面。
安如昔领着管笠回到自己居住的主院。院子里有一处池塘,池塘内养着几尾肥美的锦鲤,这种寒冷的天气,水虽未冻,鱼却已经不爱游了。安如昔随意扫了一眼池塘,脑海中呈现出了原身的片段记忆。
那池塘旁边的假山内是有一处机关的,池塘之下还藏着一间密室。
长公主原身偶尔会在夜晚召幸俊秀男子,大多数都是随她去了池塘下边这间密室,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池塘下边的密室还有一个入口,连通长公主的卧房床榻,只是开启密室的控制机关怎么弄,安如昔还没想起来。
说不定长公主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或者证据都藏在了那间密室之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俊秀男子们……不会也在密室里吧。
管笠注意到长公主殿下盯着水中的锦鲤看了半天,自以为理解了其中用意,提议道:“殿下,是不是晚饭让人准备鱼肉?听闻江州进献了几尾大鱼,圣上吃了连番称赞,还让赏赐给殿下一条,也尝尝鲜。”
安如昔小小感动了一把,皇帝弟弟也算是很懂事的娃了。虽然她这个做姐姐的废柴如此,可是但凡有美男和好吃的,她弟弟都想着给她送来,实在贴心。也可能是,怕她武力值太高,万一闲出毛病跑外边惹是生非,就麻烦了。所以美色佳肴毫不吝惜地送来,好好伺候着。礼尚往来,既然皇帝弟弟好事都想着她,她不如下次进宫的时候,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面见一下圣上,联络感情。说不定她仗着武功,能帮皇帝弟弟解决一些旁人搞不定的事情呢。
“听你的,晚上就吃鱼。”安如昔难得和颜悦色,还怕鱼大自己一个人吃不了,又补充道,“你也陪我一起,对了,再叫上阿朦。”
管笠这几天深切地感受到了长公主殿下的信任和依赖,看看还是他不仅长的帅又会办事,果然长公主殿下越发宠爱他了。至于晚饭还要叫上阿朦这种小事,管笠并不介意。阿朦就是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孩子,吃顿好的随便哄一哄,能高兴半天。等吃饱喝足了将阿朦哄走,长公主殿下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安如昔在现实世界本就贪吃,如今因着习武保持着相当好的身材,貌似还属于怎么吃都不胖的类型,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吃,顿顿大鱼大肉,吃撑了只需要练练武功,等不到下顿饭点立马就又饿了。
虽然两个时辰前,她刚在廖府吃完双倍量豪华午餐,可是一想到肥美的鱼肉晚餐,不免还是偷偷吞了一下口水,充满了期待。
管笠尽忠职守吩咐厨房准备晚饭,还让侍从在开饭前再去叫阿朦。管笠娴熟地处理完那些杂事,才在长公主殿下的书房内,仔细回禀从兵部打听来的消息。
第12章
书房之内除了安如昔和管笠两个,再没有旁人。影卫们都知道长公主武功高强,在府里他们不需要跟的太紧。何况是涉及到谈论秘密的时候,秘密知道的越少,活下来的机会才越大。
“这么说来,那唐余果然故意撒谎。”安如昔默默感慨,面上依然维持淡漠脸,“除了隐瞒他会弹琴这件事,还有什么别的么?”
安如昔并没有试图与管笠探讨更深层次的问题,毕竟唐余讲的那个“献曲断弦”的故事很具有迷惑性,以管笠的见识恐怕会信以为真。
管笠不由自主压低声音道:“兵部那边说,经过这些年查证,每每南唐以贡品名义送来的乐伎琴师工匠艺人,其中的确夹杂着密谍,那些人平时看着不起眼,实则都借着身份掩饰故意留在权贵府内,偷偷刺探大雍情报。”
“你怀疑唐余是密谍?”安如昔立刻来了兴致。
“不是属下怀疑。”管笠解释道,“是兵部监察司那边怀疑,而且这一次咱们提出让南唐送皇子当贡品的确有些过分,南唐磨蹭了三年讨价还价才勉强兑现。所以这一批南唐来的人里,不可能没有密谍。所以……”
“所以,他们为了保险起见,就将长的最美贵为皇子的唐余先塞到我府里来了?”安如昔无奈地自嘲了一句。
“其实……这个……”管笠没想到长公主殿下这么通透,还说的如此直白,“长公主殿下一向不过问朝政,府里又经常接收一些青年才俊,想必更合适一些。”
“监察司怀疑唐余是密谍,有什么证据么?”看来长公主这根废柴也有废柴的用处,比如处理那些有密谍嫌疑的人。
管笠答道:“据说是新抓来的一个南唐密谍招供的。那人赌咒发誓,说唐余出身黑羽卫,根本不是正牌皇子,所谓四皇子生于皇陵,早年间替父守陵侍奉先祖云云都是掩人耳目。”
“这话可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安如昔的好奇心如怀揣了一只猫,爪子一下下的挠。
“那个密谍是七八年前就以商人身份作掩护来到大雍的,与他联络的下线都一并被端了,上线却逃走了。他本人很久没回过南唐,一时之间拿不出什么切实可靠的证据。”管笠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其实兵部那里是收藏了南唐皇帝的画像的,属下仔细看了看,南唐皇帝与唐余面貌十分相似,按说唐余或许是真皇子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