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近时,忽地一束手电筒的微弱黄光在黑暗中亮起。
水柔柔眯了一下眼,看清了站在楼梯口的人,诧异地喊道:“王叔?”
老王是老邻居,就住在水柔柔家楼下。他四五十岁,皮肤黝黑,十几年前就下了岗,没有文化没有技术,只能打零工,一家子窝在单位以前分的一室一厅里,日子过得很拮据,孩子都长大了,一家三口还窝在四十来平的屋子里。
看不到生活的希望,这两口子经常吵架。从水柔柔小时候起,她就经常看到吵架后,老王不回家,靠在路边的电线桩子上,愁眉苦脸地抽烟。
不过渐渐地长大后,她学业繁重,奶奶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活,家里很多事也要她操心,也就没怎么留意老王了。
都不知道多久没见了,这次一瞅,老王的脸色更差了,眼窝下陷,皮肤黝黑干枯,挤在一块儿像老树皮一样。
看见她,老王扬了扬手里的烟,扯出一个笑容:“吓到你了啊?我出来抽支烟。”
“哦。”水柔柔点点头就要走。老王是不幸,但他有手有脚,身体健康,再差,基本的生活总没问题,轮不上她去同情。
见她要走,老王忽地叫住了她:“柔柔,你交男朋友了?”
水柔柔回头,侧目,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看不出来,一个老家伙还这么八卦。
她是无所谓别人怎么说,但她不想这些胡说八道传到奶奶耳朵里,让她老人家跟着操心。
老王嘿嘿笑了笑,被烟熏得发黄发黑的手指往巷子口一指:“你就别骗叔了,我刚才看见你从个男娃的车子上下来!”
原来是看到了这一幕。
水柔柔点点头,没有多做解释,转身上了楼。
楼梯口,老王见水柔柔不搭理他,就这么走了,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压低声音骂道:“臭表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只知道勾人,大半夜地跟男人厮混不回家,还勾了个城管三天两头来帮那老虔婆,骚死了,小贱人,装什么清高,有你求老子的时候!”
骂骂咧咧了一番,老王又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不甘心地回了屋。不过是个臭丫头,来日方长!
水柔柔用钥匙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因为回来得太晚,第二天不可避免地起迟了。
等她起床洗漱完,水奶奶已经回来了。
“奶奶,收摊了啊,这么快?”水柔柔惊讶地说,“我还说马上收拾好,下去帮忙的呢!”
罗秀英说:“不用,今天小乾不上班,有他帮忙,你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好好休息吧。”
哟,这个艾乾蛮老实的嘛,说来帮忙还真来帮忙了。
水柔柔很高兴,多个人照应奶奶,她也能放心些,至于欠艾乾的,回到找机会还他就是。
“嗯,那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要不我去市场把面粉给你买回来吧。”水柔柔提议,她刚才看了,家里就只剩一袋面粉了,撑不了一周。
还买什么面粉啊,摊子都快摆不下去了。
想到楼下老王狮子大开口,说从下个月起,他家那个两三平米的储物间租金要由一百涨到一千,罗秀英就想叹气。她一个月才挣两三千,租金涨到一千,这还有什么赚头?
怕孙女跟着烦心,耽误了学习,罗秀英笑眯眯地扯了个幌子,婉拒了水柔柔的提议:“这周就不用了,听说下周有大雨,休息两天吧。”
第017章
这个周末水柔柔发了一笔横财, 家里又没什么事,便对罗秀英说:“奶奶,我出去逛会儿街,晚点回来。”
因为家贫, 为了省钱, 过去祖孙俩都很少买衣服。水柔柔身上穿的粉色大衣还是初三的时候买的,这两年她的个子蹿高了一些,胸部也开始发育,原本中长款的大衣现在堪堪能盖住屁股, 不合身又不保暖。而罗秀英更是七八年都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了,都是捡别人的旧衣服穿。
没条件的时候只能忍着,但有了条件, 水柔柔可不想委屈自己和奶奶。她笑眯眯地接过罗秀英递来的两百块,揣进口袋里, 拿着手机就出门了。
刚推开门,她就耳尖地听到一阵压抑的低泣声。
水柔柔还没来得及分辨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隔壁小璐家的门就打开了,昨晚才见过的老王从里面走出来,红光满面,一扫昨晚的颓丧,后面还跟着眼眶红通通的小璐。
水柔柔诧异地眯起了眼,这是什么情况?小璐今年14岁,上初一,单亲家庭, 跟了母亲,母女俩就住在水柔柔家斜对门的一室一厅里。她妈是个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为了多挣钱,经常加班,休息也不固定,周末时常不在家。
看到水柔柔,小璐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雪白,眼神闪躲,眼皮飞快地垂了下去,扶着门框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倒是老王抬起头正大光明地打量着面色红润,长得越来越水灵的水柔柔,笑呵呵地说:“柔柔出门啊?小璐家的煤气罐送来了,她妈不在家,我帮她拿上来。对了,咱们都是街坊邻居,应该互帮互助,你家里面有什么重活喊我一声,你们祖孙俩老的老,小的小,太辛苦了!”
水柔柔越过两人,眼尖地发现,客厅里确实矗立着一罐煤气。
城中村是老小区,当年建这些房子的时候,全城都没多少地方铺设煤气管道,这里自然就没弄,于是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或是阳台上弄蜂窝煤炉子做饭。如今蜂窝煤被淘汰,大家又都换上了煤气罐,但因为没有电梯,很多送大件的不乐意送上门,就需要自己扛上去,家里没个男人,遇上这些体力活,真的很难。
水柔柔收回了目光:“这样啊,王叔还真是热心,不过不用了,我们家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说完,她朝小璐点点头,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背后,老王也装腔作势地对小璐说:“那我下去了,小璐啊,家里有什么重活要干,叫王叔啊,王叔别的没有,一把力气还是有的。”
小璐怯生生地点点头,声音非常小,还有些僵硬:“好,谢谢王叔!”
老王欣赏了她这诚惶诚恐的模样两秒,摆摆手,加快脚步追上了走到楼梯中央的水柔柔。
水柔柔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就猜是老王下来了。这老王,平时倒没看来,还是个热心肠的,水柔柔在心里嘀咕了一遍也没放在心上,她已经准备搬走了,这些老邻居是什么样的人也跟她没关系。
老王站在楼梯上方,看着水柔柔在粗布衣裳下也难掩的窈窕身段,心痒痒的。这个臭丫头不知不觉就长大了,而且出落得像棵青翠的小白菜,水灵灵的,哪是小璐那种干煸丫头能比的。
难怪先是能勾得那姓艾的城管天天来给罗婆子干活,后又能招惹开摩托车的小青年,半夜私会,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小贱人。
这小丫头能游走在好几个男人之间,肯定有两把刷子,刚才不会被她看出来了吧?
为了保险起见,老王加快脚步追上了水柔柔,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替自己澄清:“柔柔,你有空劝劝小璐那丫头,她好像在学校受了欺负,我去送煤气罐的时候,她偷偷躲在家里哭,问她又不吭声,你们年纪差不多,你的话她肯定听得进去。”
水柔柔到底年纪不大,没想到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憨厚老实邻居是个披着羊皮的饿狼,因而也没多想,还以为他真的很关心小璐的心灵健康,扭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老王做贼心虚,被水柔柔这一眼看得很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但他好歹年纪大,经过不少事,脑子灵活,不自然只是一瞬的事,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一副关心好邻居的样子:“哎,小璐这孩子没有爸爸,她妈又天天忙着工作挣钱,也没人关心她,这孩子内向得很,都不怎么出门,瘦巴巴的,一阵风就能刮倒,也是可怜啊!”
他这话稍微激起了水柔柔的一点同情之心。因为水柔柔跟小璐的命运何其相似,贫困,丧父,与女性长辈相依为命,遭受校园暴力。
看到小璐,水柔柔仿佛看到了未去末世前的那个自己!孤独、压抑、内向,饱受欺凌,仿徨又绝望,想报复那些欺凌自己的人,又没有能力,只能憋屈地忍着,暗自垂怜。
“好的,王叔,我知道了,回头我劝劝小璐。”水柔柔的态度软了下来,答应道。
老王听了很高兴,搓搓手,感叹道:“你们都是小姑娘,一定能说到一块儿去,有你劝小璐,我就放心了。”
他的关心和高兴不似作伪。一个自己都混得很不如意的中年人还能这么关心一个小姑娘,水柔柔对老王不免高看了两分,和和气气地跟他道了别,出了巷子。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一出巷子,老王后脚就拿了一个空碗,上楼找小璐,说是借点酱油。
等小璐把他放进去,关上门,老王就立即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对小璐说:“待会儿水柔柔回来,你就请她到你家辅导你的功课!”
闻言,小璐脸色一白,大睁的瞳孔中盛满了恐惧,心慌慌,非常害怕地说:“你……她不会来的,我跟她不熟,都没单独来往过,她肯定不会来帮我。她都上高二,明年就高考了,时间很紧,哪会有空来辅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