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昨晚上那些尴尬有余香艳不足的场景,想必建昭帝并未放在心上,林若秋忽然觉得她与楚镇好似炮友的关系,不对,昨晚上那炮打没打成还是两说——是薛定谔的炮。
看看窗外天色,时辰其实已不早了,虽说昨晚上的“战况”称不上激烈,但林若秋既要注重自身仪态又要照顾皇帝情绪,委实可谓劳心劳力,皇帝看来也很照顾她,洗漱更衣都是静悄悄的,不愿将她吵醒。
楚镇算不上一个健全的男人,但的确是个很好的男人,若能这般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倒也不错。林若秋托腮凝思了一会儿,方才叫红柳进来为她梳洗。
唤人之前,她亦留了个心眼,检视被单上有无落红一类的污渍,好在并没有,可以免去红柳那丫头一场取笑。虽说像她这样发育健全的女孩子未必个个都会落下初夜红梅,可林若秋还是不免暗搓搓的想着,是否由于皇帝力道不够的关系,才使得她安然无恙。
这种想法毕竟是龌龊的,林若秋忙摇摇头,整理出一副正经脸孔。
红柳进来时则满面春风的向她贺喜,“陛下特意嘱咐了让奴婢别叫醒娘娘,还遣人去椒房殿中先递了信,让美人您睡个安生觉——可知陛下多会疼人!”
林若秋只好陪着她笑,心中却不由一凛:楚镇这是又将她往风口浪尖上推呀!她所受到的荣宠越多,就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算了,谁叫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既入了宫,若不想做墙头草被人踩入泥底,就只能抱牢一棵最坚实的大树。
楚镇就是她的大树。
匆匆吸了两口薄粥,林若秋便以十万火急的速度赶往椒房殿。纵然楚镇事事为她设想得周全,林若秋也不想落下一个骄纵不守宫规的名声,那不是风光,是找死。
但这回怎么着都算得迟到,就连向来娇慵爱犯困的魏昭仪都比她来得早。
林若秋无法,只得规规矩矩的向在座众人致歉,“妾身贪眠,不想起得迟了,还望诸位姐姐恕罪。”
右首的钱婕妤斜睨她一眼,不阴不阳的讥讽道:“妹妹客气了,陛下已先遣人传了口谕,我等只有恭候妹妹前来的道理,怎么能算迟呢?”
她生着一张肥圆敦厚的小嘴,说出的话却又尖酸又刻薄,真是人不可貌相。
林若秋本可以刺她两句,无奈自己理亏在先,只好垂眸不语:她已经犯了众怒,若还咄咄逼人,这许多双眼睛该更容不下她了。
幸而她得罪的只是嫉妒她争宠之人,位分最高的两位却都是不争的——林若秋区区一个美人犯不着她们多费心思。谢贵妃与赵贤妃对了个眼色,不约而同的选择和稀泥,谢贵妃便笑道:“小事而已,既是林美人粗心,本宫就罚她一个月月俸,聊做惩戒,你看如何?”
林若秋正要谢恩,一旁的魏昭仪闲闲说道:“贵妃姐姐惯会笼络人的,其实何必做这些功夫,咱们又不是睁眼瞎子。连太后娘娘的懿旨陛下都能给驳回来,区区一个月月俸,回头陛下更该重赏了。”
她专注而仔细地盯着十根凤仙花汁染好的指甲,上头的鲜红格外刺目,虽半句没提林若秋,却字字句句都在暗讽皇帝先前给她撑腰一事——皇帝为了一个美人连孝道都不顾了,这美人不是祸水是什么?
林若秋不禁暗暗纳罕,魏语凝为何突然针对起自己,不是说她与魏家不睦么?但现下看来,她分明是站在太后那边的。
谢贵妃最见不得后宫多起波折,尤其魏语凝这样当众驳斥,更有损她的声望,无奈她亦对这对姑侄颇为忌惮,只好耐着性子道:“那依妹妹的意思该如何处置?”
魏昭仪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神气,轻轻吹了吹指甲,柔柔说道:“妾不过说句玩话,娘娘何必当真?还是照您的意思,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竟不再咬着林若秋不放。
谢贵妃不禁松了口气,末了还是罚了一个月月俸完事。
林若秋便没放在心上,就当这事过去了:恰如魏语凝所说,她所损失的,自会有皇帝的小金库给她补充回去,这才叫宠妃的待遇。
请安出来已是日当正午,林若秋潦草用了顿午膳,又小憩了半个钟头,这才捎上冰镇好的莲子羹去往御书房。
习惯成自然,太和殿外值守的小太监都对她见怪不怪了,唯独魏安一见她便三脚两步凑上来,将拂尘夹在腋下,又接过她手中甜汤,“劳烦美人费心,小的会亲自交给陛下。”
林若秋一怔,魏安的话说得没什么问题,只是……按照惯例不该请她进去吗?楚镇工作劳累之余,还是挺愿意跟她叙叙家常的,这一点林若秋深以为荣。
她只觉脑中纷乱没个头绪,好似自己忽略了什么,茫然问道:“陛下此刻想必忙于政事?”
魏安悄悄投来同情的一瞥,继而朝她鞠躬作揖,满面堆笑道:“美人您先回去吧,陛下此刻是没工夫见人的,您别在这大毒日头底下站着,小的们见了都心疼。”
林若秋从他含蓄的眼色中领会到另一层含义:皇帝并不忙,他只是不愿见她。
为什么呢?
林若秋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唯一的可能便只有昨晚那件事——她以为进展得很好,但其实对楚镇来说很不好,迫于男人的自尊心,他强支着没有表现出异状,但也正因如此,他也无法坦然的面对林若秋了。
毕竟林若秋见识过他最窘迫的一面,那是旁人都无从知晓的。
林若秋只觉心下若有所失。
回去之后,她便叫来红柳细细查究,“陛下早晨出门的时候,你见他模样如何?”
“挺好的呀,美人为何如此发问?”红柳奇道,“对了,美人怎回得这般早?”
敢情她也以为皇帝会留人小聚。
“有外臣在,我怎好进去打扰,就先回了。”林若秋摆摆手,打发她退下,心里不由感到深深疲倦。
她果然还是不太懂男人。
算了,大约她和楚镇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这段时间少见面也好。林若秋始终将这位皇帝陛下当成大孩子看待,他看似无坚不摧,内心其实相当敏感多思。现下看来,皇帝的心志或许比她想象中要更脆弱一些,不过话说回来,换了任何一个男人,这种事都很难坦然面对。
林若秋很快就撒手不管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倘若说之前楚镇的娇宠令她产生了高人一等的错觉,那么现下她也该认清自己:她不过是这宫中再寻常不过的一位嫔妃,和其他人并无太大差别。
所以她只需要无声无息将自己融入周遭这个小集体即可,日子还是得照常度过的。
然而很快林若秋就觉出不对来,先是御膳房送来的冰由三分减成两分,渐渐地,连瓜果菜蔬都少起来,送来的也多瞅着不甚新鲜,像是放了好几天的。
红柳恨恨的向林若秋道:“尚宫局那群东西当真仗势欺人,眼瞅着皇帝往咱们这儿来得少了,就敢克扣美人您的份例,回头奴婢定得向魏公公好生告上一状,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多亏她一席话,林若秋才恍然惊觉,原来她已经“失宠”了,掰着指头算一算,皇帝已有七八天都没往琼华殿来。林若秋原本没当回事,她心知肚明,自己所得的宠爱就如海市蜃楼一般,不认真侍寝算什么受宠?
可惜外人管不到他们床上,在尚宫局看来,皇帝往哪个嫔妃宫里去得多,自然就说明那位宠爱深厚。如今林若秋面圣日希,尚宫局便顺理成章认为她已被皇帝厌弃——这原也是合乎逻辑的。
林若秋不由暗暗恼火,她并不在乎楚镇往她房里少来还是常来,不过,要是皇帝的态度竟影响到她的饮食起居,那她就不能不放在心上了。
之前林若秋从没想过争宠,始终是一副随波逐流的被动架势,现在她却觉得自己非争不可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似她这样毫无理想、满脑子只有吃喝玩乐的人,为了改善生活水准,可不只剩下争宠这条路了?
而要完成这一点,她必须先见到皇帝。
但,该以何种途径制造偶遇呢?她不能冒险到御花园去,那儿眼线太多,容易逮不着狐狸惹一身骚;除此之外,皇帝每逢旬日定会到长乐宫中请安,但林若秋明知魏太后不喜自己,自然不敢去犯她老人家的忌讳。
思来想去,林若秋还是只剩下先前那条路子。她决定再送一回甜汤,这回楚镇若不见她,她便要在太和殿外站成一具石像。
联想到午后火辣辣的太阳光,林若秋到底有些心虚,想了想,还是让红柳捎上顶兜帽,否则晒成了黑黢黢的咸鱼干,皇帝怕更不愿见她了。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先前在椒房殿中与她针锋相对的钱婕妤竟也跟了来,她手中也提了个朱漆食盒。
钱婕妤瞧见她,得意洋洋的走上近前,“妹妹也来为陛下送膳?咱俩可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说着便将手中的食盒盖打开,原来是翡翠菜心、椒盐枸杞、珍珠八宝鸡,还有一道响油鳝丝,真可谓荤素得宜。
林若秋心道她也不怕把皇帝给撑死,且里头好几样都是巩固肾气的,确定不是有心安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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