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格尼尔是欧洲公司,总代表不是美国人,立场和观点都与钟露不一样,他听到钟露这么说,直接从中文切换成更熟练的英语,和钟露展开了讨论,但是他口才不太好,每个论点都莫名被钟露一一反驳了回去,餐桌上的气氛古怪了起来,汤乔屡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冈格尼尔总代表气呼呼地望向岑彻:“岑,你来说说,我说得对不对?”
岑彻淡漠道:“我如果是你就不会搭理,结合那些一夜之间采取市场自由化的国家的下场就明白,在这里鼓吹自己信奉的那套,否认国内本土的制度优势本来就很可笑。”
钟露一点不脸红,反而被激起了斗志:“岑彻,你果然没变,大学时你就很喜欢中国呢,不管是从politics还是……”
朵珂难以置信这个嫌疑犯居然还敢讨论这些,她一下子被激怒了,彬彬有礼地本能出声:“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是要讨论政治历史了?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餐桌上所有人都望向她,尤其是钟露,表情相当诧异,在众人眼里,这个一直安安静静仿佛花瓶一样的女孩是第一次主动发言,一口非常地道且没有方言感的英式口音。
朵珂这才意识到她脱口而出了上辈子的习惯,这场景似曾相识,朵珂在上一世也曾经历过国外同事们对国内种种无知与偏见,对此类辩论从一开始的气愤无措到后来的侃侃驳斥,一律驾轻就熟。既然现在大家都看着她,朵珂憋着心里一股气,面上带笑语速轻快道:“今天冈格尼尔才是主角,我们不应该让贵宾感到不愉快,何况不完全了解一个国家的发展,就应当谨言慎行,保持尊重,不要轻易下判断还以为是言论自由,也别拿批判性思维当借口了,我就想问斯宾塞小姐,你对中国的经济发展了解多少呢?从1978年说起吧,中国也不是没有实践过你所谓的市场自由化,其中细节与后果你知道吗?”
钟露:“……”
朵珂眼神锐利明亮,笑了笑:“艾莉夏·斯宾塞小姐,虽然你坚持让大家叫你钟露,不过我觉得叫你斯宾塞小姐更合适呢。钟露这个名字,不太适合你。”
她含蓄的讽刺在场任何一个人都听得出来,钟露语塞了,脸迅速涨红,却一个字答不上来,汤乔不愧是汤乔,立即接过话头开始打圆场,冈格尼尔总代表也加入,气氛果断被暖了回来,话题不再在敏感问题上打转,绕到了轻松愉快的方向,只是钟露没有再像刚才那么出风头地揽话锋了。
朵珂心里解了气,忽然想到自己这么不给钟露面子,会不会给岑彻惹麻烦,不禁偷偷看了岑彻一眼,却正好撞上岑彻高深莫测的眼神。朵珂暗惊,飞快收回视线,心砰砰地跳,不知道岑彻那古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午餐后,朵珂迫不及待地溜了,岑彻似乎要出声叫住她,但朵珂走得太快,岑彻没抓住这个机会,朵珂回到研究基地继续工作,休息间隙却从萧鸣那儿得知,岑彻一下午都跟冈格尼尔总代表和钟露在一块,特别是钟露,粘他粘得形影不离。
朵珂登时勾出一个冷笑,低低地哼了声。
萧鸣:“……我去,你这样真的跟岑彻一模一样,你知不知道。”
朵珂心烦意乱地拿起手机刷微信,却看见她加进去的工作群都在八卦“听说彻总和一个混血美女相谈甚欢”“正在观星广场单独散步呢,好浪漫噢”。
朵珂:“……”她往下一拉,看到了暗中围观的八卦群众发来的照片。
云上的观星广场,地面有古代星宿的浮雕,还有天文台和望远镜,是专门为夜间熬夜加班的员工修的放松场所,一般人平时不会去那边。
那几张宛如八卦记者躲在暗处高速抓拍的糊照,明显是员工从远处大厦窗边偷拍的,岑彻居然真的和那个钟露单独在观星广场,冈格尼尔总代表不知哪儿去了,虽然岑彻面无表情,钟露却在旁边很开心的样子,肩并肩跟他走着,此时临近快下班了,夏天绚烂迟暖的天气,金色阳光铺天盖地洒下,为他们的身影镀上金边,影子在星宿浮雕上拖得长长的,也难怪群众会用“相谈甚欢”“浪漫”等字眼,甚至还有人说他们有cp感。
朵珂:“……”她宛如菩萨垂眼一般注视着手机屏幕,无悲无喜,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萧鸣在旁边观察着朵珂的脸色,心里冒出个主意,笑道:“反正现在没事,咱们去廊桥走走如何。”
五分钟后,朵珂和萧鸣来到了廊桥上,朵珂到了才发现,所谓的廊桥是一个半空玻璃散步道,七折八拐宛如迷宫,掩映在铺金叠翠的树冠顶,并且刚好位于观星广场旁边,能将广场景象一览无余,自然他们也就瞧见了不远处的岑彻和钟露,但从地面的视角,却不容易看到他们,除非抬头,萧鸣停了下来,特意站到围栏边,饶有兴致地眺望岑彻那边。
朵珂一阵无语:“萧主任,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萧鸣比了个嘘的手势:“看热闹呗,快看,我打赌钟露打算跟岑彻正式告白了。”
朵珂下意识望了过去,果然看见钟露改变了姿势,站到了岑彻面前,拦住他去路,以一个面对面的姿势,颇为正式地望着他,眼中混合了热情与羞涩、坚定与踟蹰、期待和忐忑等种种女性陷入爱情时特有的矛盾情绪。萧鸣啧啧:“真佩服她,大学时被岑彻无情拒绝过不知多少次,现在还没放弃。”
朵珂闷不吭声,明明不想看,视线却像被磁铁吸住一样不自控,她看见钟露鼓起勇气开口,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从表情判断,一定是发自内腑的告白,即使有一段距离,钟露脸上的柔情也能明显。岑彻站在她对面,面无表情地听着。
萧鸣托腮叹息:“一定又会被拒绝吧。”
朵珂心里咯噔一跳,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冒出来,万一这一次她就成功了呢?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停不下来了,朵珂想到愚公移山,想到精卫填海,想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关于毅力感天动地泣鬼神的神话传说,以及某乎上各种女追男问题下幸福甜蜜半真半假的生活案例:“泻药,我追的他……”
这一切脑内不过轰然发生在一念怔忡之间,都不到一秒,她外表看着十分平静,平静得旁边暗中观察她表情的萧鸣都有点吃惊。
朵珂目不转睛,视网膜上映出钟露明显话快说完的样子,岑彻的表情似乎起了些微的变化,朵珂胸口仿佛悬起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某根连通心脏的神经绷紧到极限,耳边声音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画面。
钟露话说完了,紧张不安地看着岑彻,岑彻开口,这次轮到钟露的表情起了变化,她在惊讶,唇角在上扬。
萧鸣的声音如画外旁白般打破虚空寂静:“卧槽,岑彻不会答应了?”
朵珂忘了呼吸,她胸口那把剑仿佛刹那空了,连同那根神经也消失了,整个感觉就是一个字,空。
萧鸣敲了敲手表,一架无人机嗡地飞了出来,奏响轻柔的古典交响乐,空中充满了美妙的莫扎特的因子,岑彻听见了,敏锐地朝这边望来,正对上站在廊桥上的萧鸣和朵珂的视线,萧鸣微微一笑,朝他挥了挥手,接着搂过正发呆的朵珂,头自然但不容抗拒地侧过去挡住了朵珂的脸。
从岑彻的角度看,就像他们在接吻一样,光边勾勒出重叠在一起的剪影。
岑彻瞳孔缩成了针尖,厉声暴喝:“萧鸣——”
朵珂发愣间听见了岑彻的吼声,她还没注意发生了什么就被萧鸣揽了下肩膀,然后萧鸣头靠近她左边,像要跟她说悄悄话,结果又什么都没说,退了回去。
朵珂困惑:“干什么萧主任?”
萧鸣哈哈大笑,指着下方,朵珂一看,岑彻杀气四溢地盯着他们,下一秒,直接抬脚朝通往廊桥的树荫那边过来了,留下原地不知所措的钟露。
朵珂:“???”
岑彻那个表情极其可怕,非常恐怖,让她本能地如临大敌,结结巴巴地一脸懵:“怎、怎么回事?大佬怎么突然就……”发飙发成那样?简直让人腿软。
萧鸣暗自忍笑:“别管了,快跑。”
他抓住朵珂手腕,拉着她就往前飞奔。
朵珂边跑边回头,看见了廊桥那头出现的岑彻高大修长的身影,宛如死神来袭,她从来买见识过大佬跑步的样子,矫健得像一头捕食的猎豹,眨眼间就追上了他们,朵珂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岑彻一把拉住拽停,奇怪的是岑彻一点没弄疼她,因为他另一只手不知怎么弹了下萧鸣手臂某处,萧鸣疼得叫了声,当即松开了朵珂,转身边退后边甩手:“岑彻!我手上了千万保险的好吗!”
岑彻揽住朵珂,跑这么大段距离气儿都没踹,脸色冷如寒冰地狱:“我看你是活不耐烦了。”
萧鸣哟呵一声,理了理衣襟,恢复好整以暇:“只准你整人,不准我恶作剧?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再说你生那么大气干嘛,你自己不是办公时间约会?朵珂,快过来,别跟这神经病站一起,当心被传染。”
朵珂:“……”她渐渐回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