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九无法开口，因为他已经被洪流般的感情淹没，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到如此鲜明的感情，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好像天生眼盲的人看见了色彩，天生耳聋的人听见了声音，来自过去的回忆跳跃在眼前，定格于那个倒下的剪影，他的胸口撕裂般疼痛。
这是人类的感觉。
他恍恍惚惚记了起来。被遗忘的一幕。
八岁的女孩吹熄了生日蛋糕的蜡烛，转头对桌子上的四轮漫游车宣布：“我帮你吹了蜡烛了，说说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四轮漫游车发出一个类似小男孩的声音：“我想成为人类。”
女孩想了想：“我觉得你已经很接近了，你比大部分人都聪明，但有一样东西还没有。”
四轮漫游车抬起两只象征眼睛的大环，看起来有点滑稽：“是什么？”
女孩一本正经：“是感情，或者心灵，灵魂，随便你怎么叫。”
原来这才是他最初的愿望。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自由，而是变成人类。
代九视野模糊，他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一下一下，震耳欲聋。
然而那个促使他想要变成人的珍重缘由，却不在了。
他亲手夺取了她的生命。
核心空间里的四轮漫游车寂寞地绕了一圈，丧失电力般停了下来。
代九全身严密精细如金字塔的矩阵数据开始溃散，就像皮肤化作了千万碎片朝后纷扬，冲到半空又洒落下来。
岑彻一语不发，代九与他对视，头一次读懂了岑彻眼中的情绪。
“对不起，我很抱歉。”代九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变了，居然出现了不稳的颤抖。
他仿佛听到了曾经无数次陪伴她坐在海边，那令人内心宁静的海潮声。
海潮声越来越大，轰鸣而至。
原来这就是他寻找的答案。
岑彻看着代九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支离破碎，分崩离析，直到最后一块碎片散去，原地现出一辆四轮漫游车的半透明影子，只维持了一刹那，就消失了。
尧的声音响起：“岑彻，他自毁了。”
岑彻没有说话，他望着代九消失的地方，深邃眼眸半阖下来，朵珂从他身后站了出来，无声地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扣。
“结束了？”朵珂问。
岑彻看向她：“结束了。”
朵珂浮出一点笑容，正要说什么，脑海中却响起神秘声音猝然的警告：“灵魂与身体不相容系数超过百分之百，三秒后脱离身体，请做好冲击准备。”
什么？！
朵珂笑容凝固在脸上，岑彻见她表情不对，还未及反应，朵珂就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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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朵珂再度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刚开始她以为这里是云上的研究基地，过了会儿发现不对劲。
这里的标示全是英文，朵珂迅速飘近桌子上的电脑，发现这里是国外。
等等，她为什么会飘？
朵珂这才发现自己成了没有身体的一缕意识，她试着呼叫神秘系统，毫无反应，估计是灵魂状态的原因，联系暂时被切断了。
朵珂在房间里乱晃了一圈，不明白自己为啥醒来就到了万里之外，她果断飘出房间，这个研究基地很大，实验室设备很多，更偏向生物类。
朵珂发现了两个实验室人员，立马跟了上去。
“今天就迁移吗？”
“是的，本体被摧毁了，备份源代码准备迁移到生物体中。”
朵珂上一世经常在国外工作，英语听力是没问题的，虽然有几个专业词汇没听明白，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摧毁”“迁移”几个重点词。
难道是她想的那样吗？
两个实验室人员一路走到研究基地深处，他们两人权限很高，遇到的安全门只要刷个卡就开了，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特别大的空间，里边有更多的实验室人员，所有人围着一个巨大设备忙碌，那个设备看起来就像科幻电影中的孵化器一样，两片巨大的扇形挡住了视野。
朵珂绕了一段距离，赫然看到了扇形中间一张台子上躺着的人。
那人闭着眼睛，五官端正古典，不像真人，皮肤苍白细腻，长着一头金发，朵珂眼睁睁看到实验室人员在他脖子后方一块钮扣状东西中取出一枚极小的芯片，又换了一块新的芯片进去。
朵珂：“……”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重新穿越到了一个科幻世界。
惶恐了一瞬，朵珂注意到那人手腕上系了个带子，带子上的标志异常眼熟。
她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发现那个标识，是她和岑彻曾经在岑黛留下的机密文件中看到过的，属于一家生物生命科学研发公司，这让朵珂想到生化危机里面的红白保护伞公司。
线索闪电般贯穿在一起，朵珂突然明白了。
她不可思议地凑近，仔细观察着那个人，确定了他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真人，那枚芯片里装着的，很可能是代九的备份源代码。代九说过自己想成为人类，他早就在为此做准备了，在和岑彻决战前，他留下了这样一条退路。
本体的代九消失了，他在其他服务器上的备份也会被摧毁，但如果这个备份放在独立的人体中，就不会受到影响。
这个备份里没有补完，一旦他苏醒，醒来的就是那个没有感情的反人类版本代九。
朵珂急了，但她现在只是个飘来飘去的意识，什么都做不了。
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朵珂突然生出一念，不及细想，她飞快朝那个人的脖子后面的芯片撞去。
兹拉一声，好像有人关了灯，眼前刹那黑了。
再亮起，朵珂置身于一方奇怪的空间，这里是纯白色，地上有一堆不断盘旋变化的红色矩阵数据，朵珂吓了一跳，凑近过去，这就是代九的源代码么，要是想办法破坏掉就好了。
朵珂现在没手没脚的，不知该怎么办，急得原地转了一圈，只好用老办法，一个头槌撞过去。
过了三分钟。
台上本来无知无觉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周围的实验人员马上发现了，围了过来，那人的手动了动，一个实验人员问了他几个问题，给他做了整整半天的各种，测试一一通过，那人得到了自由活动的许可，被实验室人员领着去了另外一个房间，里边有桌子电脑等物品，供他打发时间和娱乐。
那人坐在电脑前开始上网，屋里有监控，实验室人员离开。
支配这具身体的意识，现在是朵珂，她的状况很奇妙，代九的源代码在她的干预下没有被激活，但可以拿来利用，她觉得自己现在智商突破了一百二，就像意识里装了个超级人工智能。
朵珂看到电脑上的日期，震惊了，距离她那天昏过去，已经过了两个多星期。
她此时此刻果然身在大洋彼岸的国度。
她搜索了关于云上的新闻，发现针对那天发生的j1130玩家事件，云上官方出了条声明，表示鸿蒙会回档，保证所有玩家的利益。玩家们的权益被保护了，心态纷纷转成吃瓜，都在讨论那个j1130是什么人物，背后有什么团队，居然能攻破技术早已达到军方级别的云上。
论坛上一个主流观点是，这已经是国家层面上的博弈，不是我等小虾米所能干涉，并出了几千字的图文分析贴，引来无数叹为观止的讨论。
朵珂心里一动，她现在这具身体，既有目前最高端超前的生物生命科学，又有代九的源代码，价值不能估量。背后绝不是私人资金支持能办到的。
朵珂再度搜索了下，没搜到和岑彻有关的消息。
也是，网上从来没有岑彻本人的消息。
能预料的是，她现在的身体肯定跟植物人差不多，躺在某家医院的特级私护病房里。
不行，必须马上回去，不然岑彻不知道多着急，还有浩星，朵珂光想象了下就心急如焚了。
这台电脑处于被监控状态下，朵珂只能浏览信息，无法发出信息，她的思维高速运转，不到一分钟就构思出了四套精细的行动方案。
朵珂静下心来，等到了天黑，她被送到另外一个休息的房间，看起来和普通卧室没什么区别，实验室人员态度友好：“请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要进行更多的测试。”
朵珂点了点头，实验室人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关上灯出去了。
朵珂躺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会儿，十二点到了，研究基地切换成了夜班模式，朵珂从床上坐起，看向监控设备。
十五分钟后，她穿着实验人员的衣服，出了研究基地的大门，一路上没有触发任何安全警报。
将近三个小时后，朵珂抵达了中国大使馆，和大使本人面对面坐下时，对方问她到底是谁，朵珂答：“社会主义接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