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狠心呐。
可是,看着她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那股在胸腔中翻滚的怒意却又一点点的平息了下去。
原来,只要她好好的, 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握着的拳头捏紧又松开,萧淮开口问道,“张家嫂子这般匆忙,可是有事?”
谢昭昭心下震惊,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在此刻与萧淮撞上。方才见他眸色中暗涌翻滚,原以为自己就要在他面前暴露,可听他这么一问,心中又稍稍暗定。自己与三年前在少京天差地别,还带着帷帽,萧淮便是目力过人,只怕也很难认出。
她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故作久病模样,又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天色已晚,我见阿离久久未归,正打算去寻。”
萧淮眯着眼,看着她掩唇轻咳,唇角微弯,“张嫂子放心,阿离在牛叔那里。”
不知为何,谢昭昭总觉得后脊梁凉飕飕的,许是天气转凉了。她敛衽,“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说着,竟是要转身回屋。
萧淮哪里肯让她就这么跑了,“方才村口出了些变故,阿离不放心张嫂子,特地让在下过来瞧瞧。如今嫂子安然无恙,在下便放心了。不过……”
他微顿,“阿离一直念着娘亲,不如嫂子随我一同过去,也好让阿离放心。”
谢昭昭心中犹疑,虽忌惮萧淮,却更惦记阿离。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近,谢昭昭皱眉,“不知是何变故?”
话音刚落,便听到村口一阵叫嚣,随即有人高声喝道:“来人,将这贼窝给本官团团围住!”
贼窝?本官?
谢昭昭心中惊愕,是官府的人?可这胡家村好端端的,几时成了贼窝?
萧淮也眉眼微动,“张嫂子不必惊慌,宁川这就去瞧瞧。”
“我同你一起!”话一出口,谢昭昭惊觉自己居然这般中气十足,复又咳嗽起来。
萧淮不愿戳破她,足下微微一顿,由着她咳完了,两人才一同往村口匆匆而去。
待谢昭昭和萧淮来时,便见整个村口已经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一时间,火把通明,照亮了大半个村子。青州太守唐守明一马当先,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
谢昭昭下意识抬眼去看萧淮,萧淮也仿佛看懂了她的意思,微微摇头,可眸中的流露出的神色竟有几分安抚之意。
唐守明见到来人,见众人都朝他们望去,猜测这便是村中当家管事的,又睨了眼马下的一众平头百姓,高声喝道,“来人,将这些山匪给本官统统拿下!”
“你这狗官,谁是山匪?!”张五是个暴脾气,当即就吼了出来。
“大胆!”唐守明身边的衙役站出来,狗仗人势道,“敢对唐大人无礼,绑起来!”
唐守明被张五方才那一吼,勒马退了两步,这会儿又壮着胆子道,“对!绑起来!”
眼见几个官兵就要上来,萧淮还未来得及阻止,谢昭昭已经将张五护在身后,“唐大人,不知我等犯了何罪,要劳打大人这般兴师动众的来拿人?”
唐守明见说话的是个细声细气的女子,顿时眼睛一亮,示意挡在马前的衙役让开,“你便是这村子里管事的人?”
原以为会是那汉子,却不想是这个身段婀娜的小娘子,两撇八字胡一抖,唐守明浑浊的一双眼中已经浮出色气。
谢昭昭抬头看着唐守明,却并未回答他的话。马侧的衙役见状吼道,“大人问话呢!”
“吼什么吼!”唐守明瞪他,又转头看向谢昭昭,笑呵呵的俯下身来,“莫要惊着娘……”
可他话还没说完,坐下的马不知怎么受了惊。张五等人赶忙将谢昭昭护住,便见那马横冲直撞,不但惊了周围一群马,还不停的拱着身子,誓要将背上的人摔下去。
只听“哎哟”一声,唐守明被甩了下去,摔了个狗啃屎。
变故来的突然,太守府的一群衙役有些傻眼,忙上前去扶人,谢昭昭微微转头,往萧淮的方向去看,却见男人目不斜视的望向前方。
唐守明许是被摔痛了,不停的叫唤,好不容易被众人扶着站起来,这会儿色心也没有了,只想找人发泄。
“来……来人!给本官……”他喘了口大气,“将这群刁民统统抓起来!”
“唐大人!”谢昭昭站出来,“还是方才那句话,我等所犯何罪?官府即便要拿人,也该有个文书才是!”
“哼,州府接到线报,青州城外有数十名山匪藏于于大青山之中,终日寻衅滋事,祸害百姓,本官特来剿匪!”
剿匪?
谢昭昭简直想仰天大笑。
“唐大人既然说我是山匪,那我可当真不能让大人失望了。”她转头看向李三,笑盈盈的开口,“三哥,既如此,不妨请唐大人上山上去坐坐。”
见谢昭昭这般笑,唐守明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你……你们想干什么?”
他今晚可是带了上千人,才不怕这几十个流民!
可恍恍惚惚间,只觉有无数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唐守明往身后看去,之间远方黑压压的一片,如潮水般涌来,看不清有多少。
谢昭昭眯眼,她手中自然不是只有李三这数十人,但一时想要调集玄鹰所有的部众,却并非易事,方才那般说,不过是在吓唬唐守明。他虽带了数千人,奈何自己是个草包,届时控制住唐守明,千余人也不过是一人。可如今这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整齐划一,一听便是久经操练的。
片刻,唐守明带来的千余人已经被重重围住,火把也映亮了来人,高头大马之上,皆是身着玄色胄甲的兵士,竟是在青州洛州一带的长平军驻军!
谢昭昭向萧淮看去,男人却依旧不动声色。想想也是,他并未认出自己,想来也猜不到,这山野间的“张嫂子”识得他的身份。
不多时,又有马蹄声自远而近,着着胄甲的兵士分开两列,有一骑贯入,马上之人轻袍缓带,绰约风流,却是谢执。
谢昭昭看得有些眼热,却又怕暴露了身份,只垂着眉眼,不再去看马上之人。
“你是……”唐守明哆哆嗦嗦,只觉来人身份高贵,却一时有些摸不准。
马上之人淡笑,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谢执。”
谢……谢执?
唐守明有些傻眼,“哪……哪个谢……谢执?”
谢执却依旧好脾气的笑笑,“户部谢执。”
户部尚书谢执,当今圣上面前的第一人!
唐守明两眼一翻,昏倒在地上。
一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收押了唐守明,谢执回首,往村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勒马而去。
众人纷纷散去,萧淮命夜三将阿离送回家,自己却只身出了村子。
“皇上。”
山林之间,重兵把守,谢执躬身而拜,将青州洛州一带最近的事情一一上禀,末了还呈上了一份待查办官员的名册,燕州刺史管良玉也赫然在列。
“皇上,此次证据确凿,便是忠臣之后也不能枉顾国法。”
萧淮扫过名册,点点头,“此番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你放手去做便是。”
谢执颔首,“微臣遵旨。另外,微臣还有一事禀奏。”
听完谢执的禀奏,萧淮眸色微动,“此事当真?”
“从毕城开始,他便一路暗中协助微臣,只是他行事小心,一时半刻很难查出身份。”
“让夜二跟着你一起去寻人,若当真是……”萧淮微顿,“务必将人留住。”
交代完谢执,萧淮翻身上马,又往胡家村的方向去了。
——
深深夜色中,方才经过一场变故的胡家村,显得愈发沉静。
萧淮将马牵进院子里拴好,刚要踏步往阿牛的屋子里去,便听身后牛叔牛婶的屋门从里推开,带着帷帽的女人点点头,小声的说着,“那便多谢牛婶了。”
哼,这会儿便不装了?这声音,除了谢凝还有谁?
谢昭昭甫一转身,看到院子里站着的男人,差点脚下一滑。她方才看萧淮屋子的烛火已熄,才特意过来安抚牛叔一家,哪成想这男人不但没睡,看样子,还是刚刚从外头回来。
“宁川先生。”谢昭昭敛衽,依旧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乖顺模样。
萧淮见她这副样子,与方才在唐守明面前凛然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微微颔首,“张嫂子深夜到访,可是有要事?”
“阿离打扰了牛婶多日,特来道谢。”谢昭昭顿了顿,又觉得大半夜来给人道谢的说法有些荒唐,于是低眉顺眼的又道,“方才出了那样的事,也来同牛叔牛婶说说话,怕他们受了惊。”
萧淮极为认同的点点头,“方才那阵仗,确实有些骇人,在下也被吓得不清。一时睡不着,只好出去跑了几圈马。”
话落,他又问道,“嫂子这是要回去?”
谢昭昭点头,她当然要回去了,还要连夜跑的远远的!
“反正在下也睡不着,夜路太黑,宁川送嫂子回去。”
谢昭昭:?
一直躲在屋里的夜三听到这话,简直觉得臊得慌,主子也忒不矜持了吧。
“不敢麻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