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躺在床上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晚睡直接导致了季央第二天起晚了,闹钟响过好几次,已经是七点半了。
季央醒来时看见这个时间,吓得当场清醒。
糟糕!她和余燃约定去图书馆的时间是八点。
这似乎是注定要迟到的,季央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但当赶到图书馆时也是八点十五了。
她气喘吁吁,自从到这个世界,便没有比这更狼狈的时刻了。
脸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染上了红晕,气喘吁吁的,一点都没有平时在学校的仙气飘飘。
她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不急不缓地朝图书馆大门走去。
很容易便看见了余燃,他站在图书馆门口,身上穿的总不是那件校服。
衣服很旧了,大概因为洗了太多次,已经有些发白。
但他好似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即使穿着这样的衣服,依然引人注目。
他是侧对着她而站,所以当季央一步一步走近时,他并没有发现。
季央故意把脚步放得很轻,这是她的本能反应,看见别人这样站着,就想去吓一吓他。
她怀揣着一点顽皮的小心思,但当离余燃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余燃忽然转过头——
季央吓了一大跳,怔怔地看着余燃。
余燃面色很冷,瞳孔漆黑,眼中一片荒芜。
整个人都笼上一层凄清,仿佛他一个人在这等了许久,已经不抱希望。
季央讷讷地,张了张嘴:“余燃……”
余燃目光落在她身上,几秒后,仿佛终于意识到她的存在,于是荒芜的眼中似乎多了几颗星子闪烁。
他声音是少年特有的清朗,不像平时在学校生病之后的沙哑:“你来了。”
他弯了弯嘴角,一双眼仿佛都在笑,生出了潋滟的春光,最是勾人。
季央原本已经平静的心再次疯狂跳动,这个人太好看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撇过脸:“嗯。”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余燃走在她身旁:“我不介意。”
“你好像等了很久。”
“没有。”
季央觉得今天的余燃特别温柔,那种感觉就像什么呢,春天的和风,夏天的细雨,都是让人觉得十分惬意舒服。
周末,图书馆的人并不多,季央找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然后把物理书、物理练习册、物理题集拿出来。
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物理。
在现实世界,她高考物理成绩不错,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考前疯狂练习,然后背答案,才取得了一个能看的成绩。
没想到高考之后也逃不掉物理的摧残。
她把昨晚熬夜搜集的题目放在余燃面前:“你先看一看题,自己想一想,我再给你讲。”
余燃接过,却并没有看题,却是抬眸看她,声音很轻:“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所以从她来了之后,目光不敢有一秒从她身上移开,怕这是他太过期盼出现的幻觉,直到这一刻,她坐在他旁边,能够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温度,才敢确定她真的来了。
季央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
“昨天晚上……”他沉默片刻,“那是我爸。”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她平淡地说。
并不知道这句话在他心里掀起多少惊涛骇浪。
余燃小时候长得精致可爱,又听话懂事,邻居都很喜欢他。
知道余庆东是一个不负责的父亲,便时常帮助余燃,比如给他些吃的,也让家里的小孩和他一起玩。
但余庆东毁了这一切,帮助过他的邻居都会遭到醉酒后的余庆东的辱骂。
久而久之,便再也没有人愿意接近他。
他们时常会说,“那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啊。”
“真是造孽啊,摊上余庆东那样的父亲。”
余燃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旁人的可怜如此的脆弱。
过小的年纪,他就把人心看得太过透彻。
所以,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余燃以为季央不会来了。
但他还是来了,他想如果今天季央不会来,他可能会在图书馆门口等一整天。
心在蠢蠢欲动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明明上一刻还心如死灰,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死灰复燃。
季央总算发现了余燃的心不在焉,她板着脸:“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题吗?”
余燃笑了笑:“没有。”
她脸蛋微红,却偏要做出强硬的样子:“看书!”
“我救你的事,我没有告诉我爸。”他解释道。
季央并不在意:“我知道。”
她抬头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那一刻,余燃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平时厚厚的盔甲都熔炼成了灰。
但季央看到的都是表面,余燃想,她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血管里流淌着的都是肮脏的血液,完整的面目下是一颗快要腐烂的心。
她不知道,像他这样生活在下水沟里面的人仰望着天上的月亮,想把她拉入凡尘。
对生命也毫无畏惧之心的人,却因为她的出现,感到了害怕恐惧。
余燃手拿着笔在草稿本上无目的的涂画,季央侧眼看去,便看见少年白皙的手臂上有几道鲜明的红痕,已经结起一层薄薄的痂。
季央手按住他的手臂:“你的手怎么弄的?”
“昨晚和我爸打了一架。”
季央抿着唇,对于他的家事,她并不好过问,只是声音有些僵硬:“跟我出去上药。”
“我已经涂过药了,上次你给我的还有剩。”
季央沉默地低下头,对于余燃的爸爸,她昨晚才略有认知,不敢想象余燃就在这样一个人身边度过了十几年。
季央没问他们为什么打架,想来应该有她的原因。
余燃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摩挲了上衣口袋里的校牌。
那是上次他救她时捡到了,上面的女孩很勉强地弯着嘴角,仿佛并不是自愿的。
冰肌玉肤,长发乌黑,脸上的神情仿佛能阻隔人千里。
这张校牌是昨天晚上他从余庆东手里抢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回来得太晚,校牌便这样掉了。
他找了许久也未找到,直到昨晚和余庆东发生冲突。
余燃才知道,原来是余庆东捡到了校牌,又知道他才学校因救人被表彰的事。
把那一万块花完之后,余庆东便打算找季央,继续要钱,却不曾想会被余燃碰上。
昨晚是余燃第一次和余庆东动手,在旁人眼中,他一直是懦弱的那个人,面对余庆东的打骂欺压从不敢还手。
却不知道,他一直在等待,等待着一个好机会把余庆东弄死。
那时他的懦弱会为他披上一层最好的掩盖,毕竟这样软弱无能的人怎么可能杀害自己的父亲呢?
但昨晚都毁了,他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痕,却不想季央受到一丝骚扰。
“余燃,你在干什么?”
余燃回过神,看着季央,后者脸色十分冰冷,如果换成老师角色,那应该叫做痛心疾首。
余燃下意识为自己辩驳:“我在思考。”
“那你想出怎么解答了吗?”季央心头冷笑,还在说谎,真当她看不出来,他刚才是在走神吗?
她牺牲了大好的睡觉时光来图书馆,结果他就是这样对她的?
季央在那一刹,仿佛感受到了他们老师的怒其不争。
但余燃点了点头:“想出了。”
???
季央把本子往他面前一摆:“那你讲给我听。”
余燃接过本子,开始在上面演算,声音低缓,徐徐动听:“第一步是 ……”
讲完之后,他抬头看季央:“听明白了吗?”
季央有点晕。
等等,不应该是她给余燃讲题吗?为什么变成了余燃给她说?
并且他说的解题思路好像和她在网上搜的不太一样,但答案却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
季央不信邪,指了指下一道题:“会吗?”
余燃点了点头,继续讲题。
季央愣住了,不敢置信!
难道这就是她昨晚熬夜搜集的题目吗?怎么感觉在余燃笔下就跟变了个样似的,这么容易就被解出来了?
她狐疑的看着余燃:“你昨天不是说不会吗?”
余燃一愣,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说:“我刚才想出来的。”
季央觉得自己胸口被狠狠插了一刀,这可是她昨晚对着答案才总算搞清楚的难题啊。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了。”
余燃忽然指着下一道题:“这我不会。”
季央皱眉看他:“这不是同一类型的题吗?”
余燃沉默。
季央:“那我给你讲讲吧。”
中性笔落在桌边上,一没注意便往桌下滚去。
轻轻“啪嗒”一声。
季央看了一眼,低下头捡笔。
“砰”额头撞到了什么。
呼吸可闻,她愣了一秒,傻傻地抬起头,撞进余燃的眼中。
他眼睛很黑,却像燃烧着一把无声无色的火焰,赤热得能够吞噬她整个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