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战走后,太后以赵楚的名义召集诸王和心腹重臣,入宫商议应对事项。众人一大早都领教过城外那数十万大军的雄壮之势,又见太后与赵楚都是一副不想打的模样,不免都有些丧气,这边太后刚一开口,一大半倒都附和说不如归降,虽然也有不情愿的,但胳膊拗不过大腿,根本也没人理会。
只是该怎么降,又该提什么条件,降了之后如何安置?这些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众人却没法统一意见,从午前一直商议到第二天午后,一帮人熬得双眼通红,依旧各说各的,没个正经主张,末后太后不耐烦了,直接拍板决定:“召中书舍人过来,你们把想提的条件都说出来列上,整理成一个像样的东西送去长平,看赵恒怎么说!”
而赵恒此时正在看加急送到的乌剌和谈文书,沐桑桑坐在边上调香,偶尔一抬头,见他漫不经心地将那张纸扫了一眼便折起来放下,不由得说道:“你有正事的话就去办吧,不用陪着我。”
“乌剌那帮人,算什么正事。”赵恒笑了下,道,“陪你才是正事。”
沐桑桑莞尔一笑,又见他拿过纸笔飞快地写了一道手谕,连那张文书一起交给了高松,道:“让枢密院把文书誊抄一份,连朕的手谕一道,快马送去西疆。”
沐桑桑细细筛着沉香末,心里便有些好奇,那张文书赵恒只不过看了一眼,连一个字都没有改,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两天之后,梁夙在国界线上与乌拔拓思会面,告知他文书初稿赵恒已经同意,但要求他亲身到沐乘风的西疆大营来签署文书。
乌拔拓思大笑着摇头道:“梁侍郎,孤王再不济也是一国之君,你这边只肯出你一个小小的侍郎来签署,却要孤王去你那边签,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梁夙傲然说道:“是你家要求和,并非我家要求和,大王还是掂量掂量再做答复吧!”
“好!”乌拔拓思也有些恼火,道,“跟你们皇帝说,要想让孤王去你家签署,除非他亲身过来,否则孤王宁可开战,也决不受这个窝囊气!”
因为此事,这纸议和书迟迟没能签署,八百里加急日夜来回奔走传信,双方磨了许多个回合,等万年城与长平都谈妥了归降的条件后,赵恒最终给了乌拔拓思答复:由梁夙入乌剌国界,与乌拔拓思当面签署议和书。
彼时已经是腊月中旬,梁夙在国界线上与沐乘风作别时笑得意味深长:“乘风兄弟,我先过去了,等文书签好,我与你一道回京过年!”
“好,我等着你!”沐乘风握着他的手摇了摇,意气风发。
作者有话要说:加油加油,完结的曙光就在眼前!!
第131章
文书签署是在距离国界线三十里处的行营中,梁夙走进来时,乌拔拓思沉着脸说道:“梁侍郎,来签个字而已,犯得着那么兴师动众,带着那么多人吗?”
跟着梁夙来的并不是他那些文职的下属,而是沐乘风精心挑选的一营□□,个个骁勇善战,许多都是先前在战场上搏杀出来功劳的校尉官职,乌拔拓思一见这个阵仗,心里便有些犯疑虑。
梁夙淡淡说道:“这纸文书没有签署之前,两国始终都是对敌,我深入敌后,自然要多加防范。”
乌拔拓思虽然不满,但知道他是个书生,没什么威胁,便冷哼一声,将最终的定稿推过来,道:“那就签吧。”
梁夙点头落座,却不着急签字,只拿着那张纸仔细看了起来,乌拔拓思有些不耐烦,便道:“先前不是看过许多遍了吗?又看什么!”
“这是你们又誊抄过的,我得再看一遍,免得出什么纰漏。”梁夙不慌不忙地,一个字一个字细细看着,突然指着其中一处道,“不对,你们擅自改了字!”
乌拔拓思皱了眉,这文书他看过许多遍,几乎都能背下来,这一稿虽然是新誊抄过的,但与第一稿一个字都没改,梁夙怎么会这么说?
他探身过去看,就见梁夙指着第二条,气愤愤说道:“这里原稿写的是‘割让热里沙、库拉、萨尔汗以南地方’,你们给改成了‘割让热里沙、库拉及萨尔汗以南地方’,这与原稿不一样!”
乌拔拓思一个字一个字看了,再回想一想,便拧了眉冷冷说道:“孤王看不出这中间有什么差别。”
“自然有差别!”梁夙道,“原稿的三个地名以空白隔开,让人一看就明白是热里沙、库拉、萨尔汗三个地方,你们擅自去掉空白加了一个‘及’字,若是到时候你们放赖,偏要说割让的不是三个地方,而是热里沙、库拉及萨尔汗两个地方,那我如何跟我们陛下交代?”
乌拔拓思虽然精通汉文,却也被他绕的晕头转向,想了半日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得气恼道:“孤王都是照着原稿誊抄的,一个字也不曾改动过,必然是你们的原稿这么写的!”
“不可能!原稿非但我看过许多遍,连我家陛下也看过,这么简单的错处怎么可能没发现?”梁夙寸步不让,“必然是你们擅自改的!”
两个人争辩了许久,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末后乌拔拓思不耐烦起来,道:“那就照你说的改了!”
“不行,我得找一找原稿,确定一下。”梁夙沉着脸道,“此事关系重大,不能草率,也许我还需要向我家陛下回禀。”
乌拔拓思气得想笑,冷冷道:“你们中原人,屁大点事也要跟皇帝说,不怕把皇帝累死?”
“你们乌剌人随便就能弑父弑君,我们中原人可没有这种风俗,我等行事,一言一行都要依着君上的诏令。”梁夙口舌上一向不吃亏的,立刻给顶了回去。
这分明是嘲讽他杀父篡位,王位来的不正了。乌拔拓思怒极,欲待翻脸不签,想起北边还被鬼方人死咬着不放,国中也是一团乱麻,腰杆子却硬不起来,只得忍着气说道:“好,那你就去取原稿来对!”
半个时辰后原稿终于拿到,梁夙细细一看,却跟乌拔拓思给的一模一样,他蹙了眉,仔细检查一遍,摇头道:“错了,他们拿错了,这个不是原稿,速速再去取来,在军帐的机密文书柜里,让书吏好好找找!”
乌拔拓思火气噌噌乱冒,再也等不及,拂袖道:“你慢慢折腾吧,孤王不奉陪了!”
他怒冲冲地走出去,存了心要跟梁夙为难,眼看着已经近午,连午饭都不让给他,只管自己吃了饭躺在营帐里歇着,那边梁夙倒也硬气,饿着肚子也不开口要吃要喝,只在行帐中等着原稿,只是军士来来回回跑了几次,拿来的始终不是梁夙要找的那稿,看看天都黑了,梁夙等不及,走出行帐道:“我自己去找吧!”
消息传到乌拔拓思耳朵里时,梁夙已经走了,乌拔拓思本能地觉得有些蹊跷,连忙吩咐亲卫说道:“去拦住梁夙!”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四面八方都传来一阵阵喊杀声,乌拔拓思一个激灵跳起来,顺手抓了长刀,问道:“什么声响?”
跟着就有人高声叫道:“大王不好了,沐乘风把咱们的行帐包围了!”
乌拔拓思心底一凉,不好,原来这个所谓的和谈,从头到尾都是骗局!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吩咐道:“开拔,跟孤王回都城!”
他来时带了十数万人马,又有三千亲卫贴身护着,此时四周围都是杀声,想来沐乘风已经将他的屯兵之处摸得清楚,沐乘风以有心算无心,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天色已黑,一切都对他不利,不如先逃回都城,再做打算。
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乱,乌拔拓思来不及披甲戴盔,只胡乱拽过马匹翻身跃上,高声叫道:“左军开路,右军断后,中军跟着孤王,快走,快走!”
回应他的是惊慌失措的叫声,左军、右军都已经被西疆大军截住围杀,中军和亲卫驻扎的离他的行帐不远,此时还来得及反应,一刻钟后,三万多士兵丢盔弃甲地护着乌拔拓思,一路向西狂奔,试图逃回都城。
月亮升起来了,梁夙控着丝缰,在□□的护卫下匆匆向国界线奔去,老远看见一身亮银甲的沐乘风一枪撂倒一个乌剌骁将,不由得抬眉一笑,扬声说道:“乘风兄弟,预祝你马到功成!”
“承梁兄吉言!”沐乘风高声答道,拨马向前冲去,“兄弟们跟我上,拿住乌拔拓思!”
梁夙目送着黑衣黑甲的大军跟在沐乘风身后,像巨浪一般扫过空旷的草原,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情,朗声吟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壮哉,壮哉!”
这一仗,他等了许久,沐乘风也等了许久。从乌拔拓思递上求和书之时,巨网便张开了口子,只等他一头扎进来。
和谈自始至终都是假的,乌剌人胆敢动沐桑桑,已经触到了赵恒的底线,他只想让他们死。之所以答应和谈,是为了打蛇七寸,一招制敌。
借着和谈的由头,引乌拔拓思带领国中精锐来到边界,趁着和谈的功夫,暗地里派出细作,将乌剌军队的驻扎和布防一一摸清,最后借着签署文书的时机,由梁夙带着□□入国界,仔细勘探乌拔拓思亲卫军换防的漏洞,又借着取原稿的名头,几次三番换人进出,将消息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