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这几日洗了几次凉水澡,又吹了冷风,如愿以偿地生病了。
太医过来仔细给她看过,开了药方。惠妃便每日躺在床上,一脸病容,十分憔悴。
盛宁帝过来看她。
惠妃在床上坐着窘迫地行礼,“臣妾这样子,实在是失礼,皇上恕罪。”
盛宁帝面上宽厚地说着,“爱妃既是抱恙在身,便不用拘礼。太医可看过了?”
他冷眼打量着惠妃,年近三十的女人,虽算不上年老色衰,但到底少了青春动人;也不梳妆,脸色因病有几分难看。
“太医看过了,开了驱寒的方子,咳咳……”惠妃捂嘴一阵咳嗽,嗓音嘶哑。
“皇上,娘娘,药好了。”从顾家带来的侍女素秋端着托盘过来,低眉顺眼地禀告道。
“拿过来罢。”惠妃虚弱地吩咐。
素秋将药碗端过去,盛宁帝闻到了浓浓的中草药味道。
惠妃小口小口地喝完,素秋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
盛宁帝耐心等惠妃喝完了,温声问道,“恒儿最近如何了?”
惠妃叹了口气,脸上愁容更甚,“老样子了,闷不吭声,也不读书了。”
盛宁帝皱眉。祁瑞恒成了病秧子,本已不太可能长成一个能给父亲长脸的好儿子,这下还如此懦弱颓丧,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他心下不喜,冷淡道,“你多开导他。时候不早了,朕还有事,这便走了。”
“皇上不留下来用膳么?”惠妃拧着秀眉问道。
“不了。”盛宁帝振衣起身,他有那么多美人等着他,犯不着对着一个病人食不下咽。
他想,既然惠妃是真病了——看起来还病得不轻,那便翻不出什么风浪。
她和祁瑞恒在宫里,还可以牵制顾珣。
盛宁帝一走,素秋立刻扶着惠妃起床,坐到了梳妆镜前。
“小姐,我为你您束发。”素秋语调有些哀楚。
惠妃拍了拍她的手,镜子里倒映出一张凄楚愧疚的脸,“我对不住你。”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素秋哭道,“能为您而死,是奴婢的荣幸啊!”
惠妃也红了眼眶,咳嗽了几声,说不出话来,只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发誓道:从过去到现在的一桩桩仇恨,她必定要盛宁帝付出代价!
惠妃自小习武,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娇弱,便是生病了,也有一股生气。
惠妃手下的人,经过她自己的真心以待和顾珣的筛选,都是忠心耿耿的。
素秋为惠妃梳妆打扮好,弄了一个宫女的打扮,然后待夜幕四合的时候,带着惠妃出了门。
他们早已商量好了路线,素秋带惠妃避过众人,利用宫内守卫换防的空隙,来到了偏僻的地方。
主仆二人泪别。
“小姐,出去以后万事小心,奴婢不能再伺候你了。”素秋哭着磕头。
“若以后,”丽妃牵起她,泪落如雨,“我还有幸再见他,并育得一儿半女,一定让他喊你干娘。”
素秋大为动容,眼泪流得更凶,还想与惠妃再说几句,却知道眼下拖不得。她推了一把惠妃,“小姐快走,不要回头。”
惠妃深深看了她一眼,表情一定,头也不回地走向宫墙,她会武功,借着地势,很快攀上了宫墙。
祁蓁蓁去探访了生病的太后,黄昏时才出来,不紧不慢地来到马车停放处,钻进去坐好,令赶车的马夫启程。离开宫门后,车头一转,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宫墙。
赶车的马夫用手指吹了一个呼哨,宫女打扮的惠妃出现在墙头,然后从高高的宫墙上跳了下来。
那马夫正是保护祁蓁蓁的暗卫,当即纵身飞起接住了惠妃。
惠妃坐进了车厢,马车骨碌碌地开始前行。
有惊无险地接到了惠妃,祁蓁蓁十分高兴,微笑道,“惠妃娘娘,恭喜出了牢笼。”
惠妃咳嗽了几声,笑得有两分凄楚,“珣儿和你说的罢?喜是喜,只是这喜,却立足于别人的牺牲。”
只怕等盛宁帝发现,她那一宫的人,都活不得。特别是还将假扮自己拖延时日的素秋。
祁蓁蓁笑容一滞,低下眉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将自己的披风披到了她身上。
祁蓁蓁暗道:这条路上,当真是血流成河啊!
惠妃沉默了一会儿,见祁蓁蓁情绪不好,心疼她不过一个小姑娘,便转换话题道,“还叫我娘娘?该唤我二姐了罢?”
祁蓁蓁配合地打点起精神,略显羞涩地一笑,“二姐。”
“乖。”惠妃将一个鸭蛋青的碧玉镯子从手上退下来,戴到了祁蓁蓁手腕上,强笑道,“珣儿没有兄弟,一直挺孤单的,你早日给他生个儿子,给我们顾家添些福气。”
这下祁蓁蓁的脸,是真情实感地红透了。
惠妃送完手镯,望着某个遥远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感叹道,“以后这世上,没有惠妃顾氏,只有顾家二娘顾澜了。”
祁蓁蓁觉得,顾澜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顾珣坐在前厅的桌前,一杯茶翻来覆去地看,却一口未喝。
他耳聪目明,听到车轮驶动的声音,心里一动,终于放下茶杯,振衣起身,走向侧门。
祁蓁蓁考虑到惠妃生病,自己先钻出马车,打算将惠妃扶下去。
顾珣却过来,亲自将她两搀扶下来。
“二姐。”他看着惠妃,惯常面无表情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喜悦。
“珣儿。”惠妃攀住他的手臂,与他对望,眼里是劫后新生再相见的欣慰与激动。
祁蓁蓁含笑看着他们,没有打扰。
面瘫脸忠叔也老怀甚慰,甚至红了眼眶,拱手道,“几位主子,该用膳了,饭菜快要凉了。”
“好。”顾珣微笑转身,牵起了祁蓁蓁的手,带她朝花厅走去。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亲密于礼不合,祁蓁蓁挣了挣,没挣动,索性由他去了。
素兰扶着惠妃,红荔跟在祁蓁蓁身后,几人都发出了低笑,笑得祁蓁蓁耳根都红了,忍不住瞪了顾珣一眼。
亲人团聚,本应其乐融融,但饭桌上的气氛由喜悦转为凝重。
“明日我带兵出征,安怡与我一起。我会派人送二姐去恒儿那里。”顾珣冷静道。
“别的人呢?”祁蓁蓁问道。
顾珣与她一走,将军府的人,留下便是个死。
“不会武功的明日一道走,会武功的留下,分批隐蔽转移。忠叔已仔细挑选了几个将死之人,许诺了足够的好处,让他们守着将军府。”顾珣道。
祁蓁蓁沉吟片刻,觉得他考虑周到,没有可补充的,便点点头,“甚好。”
红荔是跟顾澜一道走的那批,很是舍不得祁蓁蓁,红着眼道,“战场上刀枪无眼,公主您一定要小心。”
祁蓁蓁宽慰地一笑,正要说话,顾珣道,“我自然会护好她。”
祁蓁蓁想到自己好歹是个手握剧情的,又经历了一番磨炼,便笑道,“说不定是我护着你。”
顾珣不以为然,挑眉。
“好了好了,”顾澜佯怒,“有什么话你们夫妻关起门来说。”
明日便是出征的日子,祁蓁蓁第一次上战场,情绪激动,在床上辗转反侧。
顾珣沐浴后过来,见自己的小妻子正烙烧饼一样,在红色的锦绣鸳鸯被面上翻来覆去。
他失笑,不由问,“你怎么这么喜欢瘫被子?”
祁蓁蓁偏头看他,嫩白的脸蛋贴着红色的锦缎,理所当然道,“因为软啊!”
从顾珣的角度看过去,女子的脸色被衬得有几分艳丽,脖子下一节纤细的锁骨,背部线条玲珑。
洁白的手腕上,一只青碧的镯子散发着柔软的光辉。
第28章 出征
“嗯?二姐把这个送你了?”顾珣问道。
见顾珣的视线落到镯子上,祁蓁蓁抬起了手,把玉镯露出来,“是啊,这镯子是不是有特殊的来历?”
“这是二姐及笄时,长姐送的。她既送给你,你便好好收着。”顾珣坐到床边,目光柔和带笑,“二姐是真喜欢你。”
从扫地出门再到喜欢看重,祁蓁蓁的一切努力都有了回报。
“我也很喜欢她。”她欣然一笑。
“我呢?”顾珣看着少女的如花笑靥,忽然弯下脊背,凑近,低声笑问。
祁蓁蓁一顿,眨了下眼,下一刻掀开被子,滚了进去,把自己从脖颈到脚,严严实实地盖好,规规矩矩地躺着,严肃道,“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这人居然还想顺势诱她表白,他自己都没表白过呢!祁蓁蓁并不想中他的圈套。
顾珣去扯被子,祁蓁蓁不松手,提醒,“你的被子是另一床。”
“今日是你生辰。”顾珣也不急,顺势躺在床上,左手撑着侧脑,轻声对祁蓁蓁说道。
“对。”祁蓁蓁应道,学着像往日的顾珣一样面瘫。
今日是她生辰,可盛宁帝满脑子都是他的皇位,竟然完全不记得。太后也不记得。
但是顾珣却记住了。虽然祁蓁蓁猜测,这家伙的动机不纯。
就见顾珣身子一动,将一根红绳轻轻绕过祁蓁蓁脖颈,认真地打结系好。
祁蓁蓁低头一看,红绳上是一枚羊脂白的佛陀挂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