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点让他有点为难,那就是明年的乡试。他是去呢,还是不去呢?这要是直接让他穿到小孩子身上,他可能也就毫不犹豫的去了,反正考不过也情有可原。但是原身不同,他这是最后一搏,为了这次乡试,他足足准备了三年的时间!要考不过……他那便宜儿子和姑娘不会哭吧?
躺了七八天的傅子寒趁着今天暖阳,裹了棉袍到院子里站了还没一刻钟,就被他家姑娘给轰回房间了。
“父亲!你风寒才好怎么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捏着绣花针盯着他看。
“哥哥今天去了县城里书铺取书,回来就给爹爹带你最喜欢的梅干菜烧饼。中午女儿煮个汤炒个菜,就着今早的大饼吃好不好?”
傅子寒敢说不好?
他七八岁的时候,虽然不得父母疼宠,可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长到二十二大学毕业之后,才因为上班独居的缘故学会了做饭,但也只是电饭锅焖饭顺便买点净菜回家随意炒熟就好,什么色香味之类的就不要太计较了。
眼前这小姑娘虚岁七岁,实岁实际才将将六岁,就能上灶做饭,比其他这个成年人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早前其实他们家也是请了婆子帮忙的,可仲夏的时候,婆子家添了小孙子,她请辞回去,傅子寒想着自家人口简单,儿子女儿也大了,有没有婆子都行,于是就没有再请。那里知道才四个月,自己就一病不起,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担到了一双还没成年的儿女身上。
第2章 心够大的
他拿着书装样子,实际一直在观察小姑娘的表情,见对方根本没有一点怀疑自己,不禁嘀咕这俩孩子也是够心大的。
但从原身的记忆中看,他之前跟孩子们相处的情况,实际跟现在也差不多,只是稍微要威严那么一点点。
自家姑娘手里绣的是手帕,还是福婶儿媳妇从县城里绣庄领的活计,按件计钱。小姑娘的绣技是自己博采众家之长,熬夜摸索出来的。
简而言之:偷学!
之前有婆子照看闺女,之后也是福婶时不时的过来看护一二,所以这还是第一次傅子寒看闺女刺绣。
说句良心话,闺女这手艺,丢人!
傅子寒的妈妈是缂丝的第一传承者,加上本身就是出身苏绣世家,一手绣活她拍胸口称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哪怕不是同一个绣技流派的,也得承认这技艺和艺术表现上,傅妈妈足够自傲。
由此,傅子寒虽然没有传承到一手好手艺,可眼光够高,理论够丰富。
接过女儿手里的绣帕,他摇摇头。这绣技还只能算其一,最差的还是构图。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们,绣的都是很寻常的花草图案,间或一只蝴蝶蜻蜓什么的就算得上别出心裁了。
绣庄的绣娘们不同,她们所绣的东西都是提供了绣图的,而这绣图,是有专门的技师书画。
身为普通政治老师的他也是中文系教授启蒙的,书画算不上优秀,唬唬闺女没有问题。随手就画了一丛兰草和一只蝴蝶,清新雅致的画让小姑娘爱不释手。
“照着描,熟悉了之后再用细炭笔往布上勾描,照着图案来绣会更好一些。以后你再大点,技艺熟悉了,不需要往布上勾描就能照着图绣出花草虫鸟来。”
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傅子寒没办法用老父亲的心情去对待她,但至少可以用看学生的态度去爱护她,都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呢。
反正下午没事儿,傅子寒干脆让小姑娘放下针线,拿了细毛笔,教她下笔构图。
小姑娘识字,是跟着哥哥学的,偶尔也会受到父亲的教导,但是毕竟父亲大部分时间要读书备考,能分心教导儿子,偶尔指点邻居家的孩子已经是挤出来的时间了,根本不可能系统的去教导闺女功课。
所以小姑娘虽然识字,却写不好字,更别说画画之类的。
傅子寒不同,他从小就接受琴棋书画的教学,然而实在资质有限,学了十来年能达到业余十级的水准都已经是使劲浑身解数了,跟轻轻松松就拿到专业级的弟弟妹妹完全没法比。
之后家里放羊吃草,他也凭着兴趣来时才偶尔练一练,虽然不会手生,但也仅限于此能自娱自乐陶冶情操。
估摸着也是小时候被逼狠了,长大之后才自我放飞学了哲学,还应聘到中学当了个普通的老师。
转眼就给他扔到古代来,还是个历史拐了弯儿的朝代,南宋以前的历史一模一样,南宋之后就没有元朝了,取而代之的是晏朝,今上姓陈,还跟他老家一个地方出身。
晏朝至此已经延续了一百七十三年,社会构成跟风俗习惯以及文化经济发展都和他知道的明朝很相似,却比明朝要更先进一些。他看完历史之后,自个儿揣测应该是没有经过元朝战争摧残的缘故。
今上是晏朝的第七任皇帝,登基已经快五年,社会稳定,经济发展有加速的倾向,而本国实力强大,另周边国家纷纷诚服,岁贡的时候那景象,有幸在原身的记忆里看过一次,所谓万邦来朝都不是开玩笑的。
这样一个民心所向的皇朝,好像穿过来也不算太坏的事情。他反正都是一个人独居,在哪儿不是过日子。好歹这里还有两个小孩子依靠他,让他也能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一边天马行空的放开了思想,一边看着自家闺女认真的跪坐在书案边描画,傅子寒突然一颗心就稳定了,摸一摸,跳得很实在,很有力。
他撑着腮,带着微笑看着自家闺女,而虚掩的大门外,穿着青布衣裙的寡妇季萍儿也在偷偷看他。
季萍儿跟福婶是邻居,可关系不算好。
季萍儿的男人死得早,留下幼弟寡母和娇滴滴的小妻子一起过日子。
小两口结婚还没到半年,萍儿男人就在外出打短工的路上不慎摔下路边山崖死了。本来山崖不高,摔的人也不止一两个,可他运气不好,喝了点小酒出的门,也不知道是腿软腰无力还是咋滴,居然摔下去头先着地,直接扭断了脖子。
季萍儿的男人是家里老大,中间两个妹妹皆已出嫁,剩下个十来岁的幼弟和寡居多年的老母亲。他死之后,季萍儿其实是想改嫁来着,毕竟她也才十七岁,还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而且当朝律法也不阻止寡妇改嫁,只要其婆家放人,娘家来接,就可带着三分之二的嫁妆离开。
可季萍儿的婆婆不肯放她!
不但不放她,还觉得是这个狐媚子儿媳妇害死了自家儿子,如果不是她一天天妖妖娆娆的缠着儿子,儿子怎么会腿软无力,连路都走不实在?
再说了,她家里当初要了十两银子的彩礼,可陪嫁却至多三两银子不到,这要不是自己大儿子愿意吃这个亏,她当初就不会让这媳妇子进门!
还想带三分之二的嫁妆走?啊呸,除非她死!
老婆子不放媳妇不说,完全将媳妇当男人用,家里里里外外轻活重活都是季萍儿做,她和她小儿子还动辄打骂季萍儿,不给吃饭是经常的事。好几次季萍儿在田里做农活的时候被饿晕过去,还是左邻右舍看不过眼塞了点吃的给她,才勉强活到现在。
短短三年,当初的一朵鲜花,现在都憔悴得不成样儿了。
季萍儿盯上傅子寒也是不得已。
她倒是不指望傅子寒娶她做续弦,但完全可以做个妾室什么啊。傅子寒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一妻一妾不悖律法,更何况他正妻还病逝多年。
季萍儿的主意打得好,架不住现在活着的是宅男傅子寒,连个小恋爱都没谈过就变成鳏夫已经够悲催了,怎么可能还去娶一个寡妇当小老婆?他实在接受不来。
傅立文抱着纸笔和样书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自家门前站着人。
他停下脚步凝神细看,一眼看出这人就是东头福婶家的邻居,寡妇季萍儿。当时心里头就是一颤,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
亏得他也算稳得住的,脚下一拐,从另一边绕过自家旁边的水竹林子,打隔壁田大壮家门口过来,在路过田家时,还特意放开声音叫了一声田大壮家的大小子田石头。
“立文哥你抱的什么?”
石头跟静姝一般大小,平时皮得很,上山下河爬树逮鸟,就没有他不敢的。唯独怕傅家夫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连他爹田大壮都觉得奇怪。
看到傅立文抱着一大包东西,额角都出汗了,在院子里劈柴玩儿的石头赶紧撂下柴刀,开了院门想要帮忙。
“不用了,我抱着就好。我叫你是跟你说一声,夫子过年之后会招收新学生。前儿田叔不是让我帮忙问问能不能送你过去么,夫子同意收你,但要求你得认真读书,若是一味捣蛋,他会直接赶你走的。”
一听傅立文说这个,田石头顿时苦瓜脸,看着傅立文的眼神挺可怜的。
他压根儿不想去读书,他想去武堂学武,以后投军从戎,当个威风的大将军。可他爹直接拿了竹鞭抽他,非让他打消这个念头,说他老田家一脉单传,他要是敢去边关投军,还不如他直接给他把腿打断了来得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