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立在一旁不敢吭声。
陆宛慢慢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将抽屉打开,满满一抽屉的胭脂小盒子,陆宛轻轻点着那一只只小瓷盒,最后落在一只画着合欢花的小瓷盒上。
三年了,她再等不了了,她谋划多年,为的不就是他吗,她要让他看到,她才是最爱他的人。
忽地,殿外宫女来禀,陆衡的车驾入皇城了,陆宛眼底的染上笑意,惊喜起了身。
陆衡一行从默刹回大周,路上走了三个月,待回到顺京,已是十月初。
太皇太后明华等人等在寿安宫,二人面色有些奇怪,陆宛静立在一旁。
直到殿外响起一阵叩拜之声,太后明华二人面色微变,起了身。
陆宛眼底满是笑意,欣喜地看向殿门。
不过片刻,陆衡牵着个穿红裙的女子入了殿。
陆宛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煞白了脸,身子止不住发颤,洛窈宁?不,她死了!
怎会有那样相似的女子!
太后惊愕看向窈窈,若不是苏嬷嬷扶着她,她这会儿应是站不稳了。
窈窈看到陆宛怔了怔,但她的目光只是十分短暂地停在陆宛面上一下下,旋即她就看向了太后,太后是知道的,她与陆衡约好了,只要太后认定她不是洛窈宁,陆衡便放了她,从此再无瓜葛。
人有相似,人是不可能死而复生的,太后定是个明白人。
她深呼了口气,假装平静,朝太后福身行礼:“民女参见太皇太……”
然,她话还没说完,太后却是红了眼,踉踉跄跄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痛哭哑声:“窈窈——”
49 她是气的
窈窈狠狠一震,太后不该是这样的。
明华同是红了眼,屏退殿内宫人。
“窈窈——”向来威严端庄的太后这会儿却是什么都顾不来了,抱着窈窈不放手,因着哭音,话说的并不清楚连贯:“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以后哀家……定会好好护住……你……”
窈窈吓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但这会儿哪里好辩,只得抱住太后连声哄道:“您别哭了,别哭了,我求您别哭了,当心身子。”
求您了!别哭了!冷静一点!
明华红着眼眶,但这般情况下,她却不好哭,上前轻拍了拍太后,劝道:“阿渺,别吓到窈窈了,这是好事,别哭了。”
陆衡上前,哑声安慰:“皇祖母,窈窈回来了,别哭了,当心身子。”
众人哄了许久,太后才慢慢止了泪,取了明华递的帕子揩了揩眼,紧紧攥着窈窈不松手,像是怕一松手窈窈就会失踪。
“您……您……”窈窈欲言又止,用余光偷瞄了一眼陆衡,想起与陆衡的约定,她咬牙,带着恳求道:“您要不再多看几眼民女?多看几眼行吗?就再看几眼,再仔细看看。”
我明明死了啊!您亲自送走的我啊!我怎么能是洛窈宁呢!我就是个和洛窈宁长得一样的人而已!
太后哽咽着,似又要落泪了,“傻孩子,你怎么能在哀家面前自称民女,你是哀家的孙媳妇儿,衡儿的皇后,该唤哀家为祖母的,哀家年龄虽大了,可没老眼昏花认不出人,就是不看你,听你的声儿,哀家也知道,你就是窈窈。”
窈窈喘不过气来,明明该生气的,可是又生不来太后的气。
太后是真的喜欢她的,明华与太后都待她很好。
陆宛还懵怔着看着洛窈宁,不可能的,死了就是死了,洛窈宁怎么可能活着!这定是假的,人有相似,这只是陆衡寻来的替身,只不过是陆衡拿来欺骗自己的替身罢了,太后定是知道的,太后定是想着,陆衡认了,就陪着一起认,一起骗着。
他们这群傻子,明明就是个假的,为何就是要这么骗自己。
窈窈低下头,甚是艰难地挤出一句:“你们认错了,我不叫窈窈,我叫俞安。”
此话一出,殿中倏然安静下来,太后明华惊诧看着窈窈,一直立在一旁的陈简和敏娘皱起眉。
陆宛不明显地放松下来,果然是个假的。
窈窈没敢抬头看陆衡,她想装死,她想死不承认,她真没想到,太后竟一眼认定她就是洛窈宁,正常人看到自己送走的死了的人,第一反应不是应该惊吓吗?然后回过神,再告诉自己这只是个相似的人,告诉陆衡她不是洛窈宁。
太后面色发白:“窈窈,你说什么胡话?别怕,哀家在这,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陆衡攥住窈窈,语气不明:“窈窈,我们在顺京。”
窈窈脑子晕得很,抬头看陆衡,所以呢?
陆衡看着她,提了声:“将皇后的父兄请进来。”
窈窈一震,身子不明显地发颤,洛文义洛谌?
不多时,洛文义洛谌被请进了殿,窈窈这才知道,原来洛文义与洛谌早被请进宫了,一直等着陆衡召见。
窈窈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群人哭丧似的对着她哭,刚安慰好了太后明华,这会儿洛文义洛谌两个大老爷们的眼泪也不值钱似的,泪珠子一个劲地砸,若不是陆衡拦住,洛文义和洛谌险要冲上前来抱着她哭。
洛文义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气的,“窈窈,你怎么能不认爹呢?”
三年未见的女儿,重病三年的女儿回了宫,却不认自己,这是因何?
窈窈抿直了唇,不敢出声,因为不能认啊!
陆衡这会儿倒是冷静了下来,平静道:“你若执意不认,那便滴血认亲。”
众人一怔,洛家父子不明陆衡为何这么说,在他们眼中,窈窈一直在栖梧行宫,哪有什么问题,能怎么不认,总不能让人把窈窈给换了。
太后明华却是不明窈窈为何就是不认。
陆宛心中冷嗤,这样也好,让陆衡死心清醒。
窈窈一怔,缓了缓,道:“如果真不是。”
滴血认亲压根没有科学依据,更何况,她与洛文义确实不是亲父女。
陆衡敛眸看窈窈,道:“我会按约定。”
窈窈被陆衡看得心里发毛,应了声好。
很快便有人送了装了水的碗进来,洛文义取了针扎手指,挤出一滴血滴进碗中,窈窈虽怕疼,但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有意将自己那滴血滴得离洛文义那滴血很远。
看着碗中隔得老远的血,窈窈暗暗松了口气,这样要是还能相融,那真是玄学了。
然,结果令窈窈险些发疯,明明是相隔甚远的两滴血,竟慢慢融在了一起,窈窈瞪着眼,崩溃看那血,挣扎辩解:“这水有问题!肯定是水有问题!”
肯定是水有问题,滴血认亲本就不科学,更何况她与洛文义并不是亲父女。
“有问题?”陆衡反问窈窈,也不用针,直接取了匕首割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进碗中,整整好滴在相融的两滴血上。
陆衡的血慢慢分离出去,窈窈瞪目看着那碗,《皇佞》真成玄学小说了吗!
陆衡掷了匕首,红着眼看窈窈:“还有什么问题?”
洛文义痛声又道:“窈窈,是爹哪里做错了?你为何不认爹?”
窈窈好似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谁也不应,怔怔看着碗,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
陆衡替窈窈掖好被衾,邵太医说,窈窈只是情绪有些激动,并没有大碍,他舒了口气,轻轻起了身,同太后等人退出内殿,太后带着陆衡回了东暖阁。
太后眼睛红肿得厉害,昨日收到衡儿先传回宫的信,说是寻到了窈窈,今日会带窈窈回宫,无论她曾和窈窈做过怎样的约定,这一次只能站在他这边。
她原是想,衡儿是寻了个替身,来代替窈窈,想要欺骗自己,既然衡儿自己愿意,那便不管衡儿带回的谁,她都认,但她没想到,那真的是离开三年的窈窈。
一模一样的面容,就连声音也不差分毫,只看一眼,她便确定那就是窈窈。
暖阁内伺候的宫人被尽数屏退,不过只有太后明华与陆衡三人,沉默片刻,太后开口:“哀家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如今窈窈回来了,哀家便将三年前的事告诉你。”
明华微阖了阖眸,轻拍了拍太后的手背安慰,三年前的事,只有她与阿渺邵太医三人知道。
陆衡微垂眸,不管是什么,他都接受。
太后身子微微发着颤,语带哽咽:“衡儿,窈窈并没有为了别的男子离开你。三年前郑氏逃出离秋宫,当时大家以为郑氏想掐死窈窈,但郑氏并没有想掐死窈窈,郑氏不愿窈窈死得痛快,强喂窈窈吃了七日葵莲,窈窈说你许了她一辈子,说你不管她去哪都陪着,就算是死也不让她一个人,窈窈不愿你跟着,便让你以为她喜欢上了旁人,离弃你。”
陆衡好似当头挨了一棒,不可置信地看太后,好久好久才缓过来,他哑声问道:“皇祖母,你说七日……葵莲?”
郑氏毒杀母后的七日葵莲?
太后点头,已经快要站不稳,明华赶紧让太后陆衡坐下。
太后哽咽继续道:“那原是无解的毒药,窈窈不敢让你知道,你知道这毒甚阴狠,中了这毒,所受的蚀骨痛一日增一倍,窈窈忍着痛多留了五日,她怕被你发现,一直用着药,那几日止痛的药,哀家算不清窈窈用了多少,哀家与窈窈到栖梧行宫之时,窈窈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
陆衡的身体止不住地发颤,猩红着眼,“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该瞒着我!”
那时的她那么痛苦,他当时竟还觉得她对他冷淡,他竟感到委屈。
“怎么敢告诉你,你是认定什么,便是一根筋,窈窈就怕你做傻事。”太后摇头,哽咽又道:“窈窈让哀家将她放到小舟上随着水走,那是做了机关的小舟,过几个时辰小舟便会沉,这就是为什么你始终找不到窈窈,哀家曾让人偷偷去打捞过沉舟,但并没有发现窈窈的尸身,哀家曾以为窈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