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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励则沉声。
李充躬身回道:“那人身手极好,虽受重伤,但还是叫他逃脱了。”
励则嗤了声,冷道:“对方不过一人,你们多少人,一个重伤之人都抓不到。”
语中讥诮之意甚重,励则的面色比这凛冽寒风更令人生寒。
“是属下失职。”李充战战跪下。
励则看他一眼,放下毡帘,旋即传出带着不豫的声音:“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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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难得雪停,陆衡坐在罗汉塌前,望着书房外的积雪不语,于溯四七立在一旁,书房内气氛实在凝重。
四七看向陆衡面前的那碗药,药冷了换新的,一连换了七碗,这面前的一碗又没了热气,王爷始终没喝,王妃不在府上,午膳也未回来用,王爷好似一点也不觉奇怪,只是王爷的面色很是难看,说不出来的那种难看,好像自责又好似无奈。
对于昨晚的事,他们几人都是懵怔不解,若说王爷王妃没吵架,那王妃就不至于那般跑了,若说二人吵架,那确实也没有听到争吵声。
王爷向来话少也不是会和人吵架的,即便他们不清楚也知道,王爷绝不会凶王妃的,至于王妃,对王爷最是温柔了。
直到文啸回来,方打破了这凝重到有些瘆人的气氛,文啸回来就表示王妃也回来了。
陆衡面上微有变化,颔首。
文啸神色微凝,一一禀来:“王爷,这回对方派了四人跟踪王妃,属下见到了上次跟着王妃的男子,今日在在望楼又见着那人,那人是先前与王妃起过争执的男子的人。”
“至于这四人,属下无用,未留得活口,并非属下等人下手过重,是这四人受困便咬了嘴中藏的毒,死了,看这几人身手和手段,那先前同王妃起争执的男子恐非平头百姓,属下命人去打探了,那男子姓励。”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甚为奇怪,属下等人在后头跟着王妃,王妃照之前那般入了敏字号雅间,但,约莫两刻钟后,姓励的和他的手下被打出了敏字号雅间,动手那人虽是蓬头垢面,一身破衣,但看其身量招式,是敏娘。”
“但属下等人并未见到姓励的入雅间,姓励的应是一早就在雅间中等王妃了。”
不得不说,敏娘的身手当真属绝顶高手,也不知王妃是如何结识的。
陆衡拧起眉,姓励?顺京之中并没有励姓世家,他与窈窈有关系?默了片刻,他道:“查清身份了吗?”
文啸答:“钱三重伤,未成功。”
钱三是最擅跟踪追捕,轻功一流,却未想,险失了性命,由此看来,对方绝非善类。
陆衡变了脸色,眸色骤沉,命文啸于溯安排钱三住进百草院。也不知姓励的是何人,上一次派了二人跟踪她,这次派了四人,她若再去在望楼,那姓励的又会如何?
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文啸将前后之事一一回禀清楚后方退出了书房,刘茉被唤了进去。
陆衡微阖着眸,道:“年节将至,府中事务繁忙,这些事,都交由王妃处理,你与吴贺协理,需得一步不离跟着王妃,王妃不会有空闲出府。”
刘茉会意,躬身应是。
陆衡极微颔首,突然剧烈咳了起来,四七忙取了巾帕上前递给他,陆衡接过掩住唇,许久方止了咳。
他放下那块染满血污的帕子,容色苍白得吓人,薄唇微染血渍,恹恹低声,“厨房备了药膳,你一块带去听雪院。”
刘茉应是,早膳王妃没用就跑了,午膳也未在府中,看王爷的样子,怕是认定王妃不会用晚膳了,不,看王爷的样子,好像是认定王妃一日都未用膳似的。
陆衡阖眸又补了一句:“是你自己做主送的。”
刘茉极微蹙眉,不解看陆衡,直到陆衡抬眸看向她,她方应了退下。
那面听雪院。
窈窈抱着一大纸包的糖葫芦,咬的嘎嘣响,不回王府还好,一回王府脑子里就全是昨晚的事,她根本不敢看陆衡,晚膳就更不敢吃了,只得让花叙去说,她不饿,身体不适,先歇着了。虽然早晚都得见陆衡,可能避一日是一日。
不饿是不可能,这糖葫芦是越吃越饿了,但她又说了不饿,总不能再让人送吃的过来,感觉一说,就要被请去用晚膳。
糖葫芦糖葫芦,吃多了又酸又甜,听雪院虽备了糕点,但她这会儿实在不想再吃甜糕。
蓦地,房外响起了花叙、刘茉的声音,微默片刻,窈窈让二人入了房,刘茉端着托案。
与刘茉、花叙一同进来的,还有明华。
窈窈一惊,忙将手中那一纸包糖葫芦塞到了桌下。
29 没有的事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明华是打心底喜欢窈窈,窈窈性子好,待衡儿上心,她和阿渺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而衡儿呢,什么都好,就是心事重,顾虑太多。
窈窈垂着眉眼小口小口用着药膳,热气腾腾炖足了六个时辰的药膳暖胃健脾,刘茉还带了两碟开胃爽口小菜,再配上碧粳香米饭,吃得人热乎乎的。
六喜斋的糖葫芦虽好吃,可再好吃吃多了,也腻了,这会儿能有热汤热饭,真是叫人满足,当然,如果明华没问话就更好了。
明华瞧着窈窈,温声:“是不是衡儿惹你生气了?”
窈窈汤勺一顿,昨晚她半夜跑的事,明华定是知道的,不说明华,怕是整个王府都知道了,可要她怎么说,不是陆衡惹她生气了,是她自作多情以为陆衡想亲她,一时色迷心窍自己亲了上去。
《皇佞》原文陆衡惨的连感情线都没有,肯定也是第一次被人亲,自己就那么冒冒然然地亲了陆衡,也不知陆衡怎么想。
脑子有些犯浑,她就记得陆衡被她亲了以后说的小红痣,至于陆衡当时到底是什么模样,还真没注意,但——
——肯定不是高兴。要不是陆衡身体虚弱,昨晚定是陆衡推开她,而不是她恼羞推开陆衡。
啊——
为什么每次流氓的都是她,本着陆衡可怜,同情心泛滥,想让陆衡在最后的日子过的开心些,希望陆衡能报仇,可没想到……
她想的可真多,她的剧本明明只要混着就行的。
窈窈低了声,回道:“没有,夫君很好。”是她过分,亲了陆衡,可真是陆衡勾引她的,没错,就是陆衡勾引她。
颜即正义,美色祸人啊!
明华微蹙眉,这小夫妻心事都挺重,她道:“那为何要搬到听雪院?为何不用膳?”
窈窈怔了一怔,搅着药膳汤,有些不自然道:“我最近有些不舒服,夫君身体不好,我不能将病气过给夫君。”
说罢,她装模作样咳了几声,又道:“今岁冬日太冷了,姑婆也要注意些,多添些衣衫才是。”
明华瞧着窈窈那不自然的模样,听着这一点也不高明的谎话,良久,她轻轻拍了拍窈窈的肩,温和道:“听话,回通幽院去,衡儿身体不好,你不在,旁人如何能照顾好衡儿。”
窈窈搅着热汤,极低回道:“我病好了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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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过来,陆衡一点也不觉奇怪,甚至明华要说什么他都知道。
明华在陆衡对面坐下,看了眼他手中的密折,道:“昨晚是怎么回事?”
陆衡容色苍白,翻着密折的手微微一顿,淡声:“无事。”
有事无事都说无事,什么都放心里,明华直接道:“喜欢便是喜欢,为何要顾虑那么多,你该去哄哄窈窈。”
窈窈不说,她也能觉出,定是两人闹了别扭,女孩子脸皮子薄,还是得衡儿去哄哄才好。
陆衡阖上密折,微垂眸,道:“姑婆应知,为何要问。”顿了顿,他道:“听雪院挺好的。”
先前是他贪恋,不愿她去听雪院,可现在,他想要的越来越多,但还不能,如此,她去听雪院也好。
明华面色微沉,为何要问,他也应知,她就是不赞同他这样才要问。她道:“你若怕拖累窈窈,不如直接将她赶出府去。”
陆衡沉默,长睫微颤,良久,他道:“我不能。”
明华低低叹一声,既不愿拖累,又不愿放手,她无奈道:“所以就这么放着窈窈?在她面前像个哑巴一样。”
陆衡不语,再等等。
明华心有不满,沉思片刻,提了声:“别说在窈窈面前了,我看你如今在我面前也像个哑巴。”
陆衡神色微变,道:“是我的过错,叫姑婆担心了。”
明华看他这模样,心里火气起了,“感情之事,并非己身所能控制,你能一直这般?”
陆衡不辩解,坦然回道:“偶有难禁之时。”
昨夜过后,尤甚。
明华面色好看了些,起码他承认了,默了默,她又道:“那为什么不要个子嗣?不叫窈窈知道你的心思,但,要个孩子与这心思并无多大关系。”
在她看来,不管衡儿喜欢窈窈与否,窈窈定是愿意的,更何况,衡儿与窈窈是夫妻,这些本是应有的。
陆衡微怔,并未抬眸看明华,道:“若未成,留下子嗣反而害了她。”
她最不喜陆衡担心这事,她与阿渺当然是觉定能成事,若真的不能成,反而更应早早留下血脉才是。明华刚好看些的面色又冷了下去,冷道:“血脉传承于你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陈氏尚留血脉不过你与起煊二人,为何你们兄弟都这个样子。”
陆衡道:“血脉传承并非是靠子嗣,更重于,世族传承,若世族已无,血脉又何必留。”
真真同陈简是一个样子,二人都是这般说话,明华微恼:“我是说不过你们兄弟,我就问你,倘若真的未成,难道窈窈会愿意离开顺京,隐姓埋名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