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拿到了暂不洞房的免死金牌,当然要合理利用起来。至于他如何难受煎熬,有句老话说得好,越难得到的才越珍贵。
因此,她开开心心地闭上眼睛,抓着李恒的衣服角,再次陷入了梦乡之中。
次日一早,晨光打在窗户纸上,迷迷蒙蒙。
柳丫儿在扫院子了,勺儿升火做饭,海婆压着嗓子和杨丫儿谈过年怎么准备礼物。
顾皎睁开眼睛,只觉浑身轻松,只怕病要好彻底了。
她捂嘴打个哈欠,左右晃了晃后准备张嘴叫杨丫儿,眼睛却猛然瞪大了。
李恒居然披散着头发坐在床头,手里捏着一个压帐子的玉件,眼睛微微张大,似从未见过她这样。
她马上闭嘴,调整表情,心里却暗悔,怎么就如此放纵了?她低头,叫了一声,“将军醒了呀?”
李恒皱眉看了她一会儿,表里不一的女人。他心里啧了一声,撩帐子下床。
顾皎赶紧跟着爬出去,手忙脚乱地穿鞋,“将军,我伺候你穿衣裳。”
他拿起中衣和外袍,道,“你先料理好自己吧。”
说完,去箱子间了。
她待还要再劝,房门被推开,海婆进来了。她直接来床前,按着她坐下,道,“怎么又不穿衣服跑出来?”
顾皎道,“我不发热了,也不怎么咳嗽了。”
“那就好。”海婆拿了衣服给她穿,道,“夫人睡得可好?”
她点头,挺好的。
“老婆子倒是没睡好。”她帮她将衣服拉直,道,“翻来覆去没睡得着,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是为小姐担心,一是为老爷。现在还在新婚里,就已经这样了,等以后怎么办?要是连面子情也没有了,更不用说里子。以前,我还想着小姐为将军生下一男半女再安排含烟——”
顾皎听着不太妙的样子,眼角余光又瞥见李恒从箱子间出来。她用力清了清嗓子,连叫了两声‘海婆’,想打断她。
“小姐,现在也不是吃醋闹别扭的时候。咱们呀,要以大局为重。我想了想,必须得安排着走了。”海婆根本不听劝,只认真看着她,眼下全是黑圈,眼角的皱纹也深刻了更多。
“将军来了——”顾皎声音提得高了些,将军来了。
“将军来什么来?”海婆有些严厉,“我现在和你谈的事情非常重要,事关顾家生死。”
顾皎见李恒扯了扯嘴唇,心下更不妙了。可那李恒阴沉地看着她,竖起食指封在唇上,尔后在颈间拉了拉。
这是在威胁她闭嘴。
她顿了顿,选择了李恒。
海婆见顾皎不说话,以为她屈服了,便道,“把含烟装扮上,下次将军回来,让她去伺候。”
顾皎飞一眼李恒,看不出他的喜怒,“将军说了,不喜人伺候。”
“男人口中所说,和心中所想不同。含烟皮色好,又玲珑婉转,那个男人不喜欢?”海婆换了轻松的样子,似对小辈一般亲热嗔怪道,“我只来和你说一声,其它的事情你就别烦心,等着好消息就成。你是夫人,自然该有夫人的身架。含烟自买来,就是专干这个的。她知道该怎么做,必会让将军离不开——”
呵呵,视她这个夫人如无物,居然通知一声就成了?只怕是她这个替身不管用了,得另外想办法了吧?
她不动声色,道,“这是爹的意思,还是娘的意思?”
海婆拍拍她的手,“老爷夫人不在眼前,咱们随机应变。”
那就是海婆自己琢磨的了。
顾皎垂下眼帘,“那要是我不同意呢?”
海婆惊疑地看着她,似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笑一笑,道,“海婆,我的房中事你就别操心了,该怎么办我自己心里有数。”
“我怎么能不管?”海婆用力握住她的手,“离家的时候,夫人再三交待我照顾——”
顾皎对温夫人印象很不错,不欲牵连到她身上。她突然提高声音,“我只记得送亲的时候,娘千万交待了。她让我别忘了自己姓顾,但凡有事,让你回庄上告诉一声。海婆,我娘没让你自作主张。”
海婆的眼睛阴了阴。
“你现在站的地方不是花楼,不是教坊司,也不是任何不入流的地方。这是将军府,我是将军夫人。这事不仅我不同意,将军也不会同意。”
“将军,你说是不是?”顾皎抬头,定定地看着前方的李恒。
李恒本欲继续听下去,极不满意她打断了对话。他皱眉走出来,竟有些凶煞的意思。
海婆脸煞白,眼睛瞪得几乎能看见红血丝。她抖抖索索地站到旁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李恒瞥海婆一眼,再看顾皎。顾皎站过去,轻声道,“将军,海婆是我娘的陪嫁,在顾家好几十年。她只是太忧心了,才胡乱说话。你饶了她这次,别和她一般见识,好不好?”
李恒伸出两个手指,道,“已是第二次了。”
海婆身体抖了一下,暗恨。
“晓得了。”顾皎温顺道,“我一定严格管束下人,不让她们胡说八道。”
“胡说?胡想都不能。”李恒转身,冷声道,“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
顾皎赶紧将海婆拉起来,小推着她出去。她跟着出去,等到了回廊的尽头,才压得低低的道,“海婆,我都叫了你两次别说,你怎么——”
海婆头垂得低低的,“夫人,是我鲁莽了。”
她叹口气,幽幽道,“海婆,你不是鲁莽,是急了。你又急,又不信任我。”
海婆抬头,看着顾皎,却无言。
是的,信任。她不信顾皎,她不信她能得到将军的欢心,她只想要再另外找个保险。对她而言,顾家比其它的一切重要。眼前不知何来的年轻女子,只不过是——
顾皎道,“你试试看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海婆是顾家安在她身边的钉子,若不争取她的信任,她许多计划无法实施。且顾青山才来找了李恒,从魏先生的态度看,绝对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合作。也就是说,她这个夫人不管如何作死,暂时都是安全的。
毕竟,利益至上。
海婆彻底没了心气,颓然道,“夫人,你快进去穿衣裳吧。我,我自己总是,总是能想得通的。”
顾皎见她失魂落魄,不好再说什么,看了会儿便进去了。
李恒早将头发挽好,对着妆台的镜子整理衣裳。他听见她进来的声音,道,“真是想不到,能写出《丰产论》的顾家女,居然能纵容娼优之辈出入内宅。”
顾皎缓缓走到他面前,有点怯的样子。她道,“将军,你觉得我美吗?”
这是什么问题?李恒早恢复了冷静,那样看着她。
她将铜镜捧过来,对着自己照了照,里面出现一张略带婴儿肥的脸。公平地讲,已经能看出秀丽的轮廓,大眼睛点墨一般吸引人注意,唇色也很粉嫩,但算不上绝色。
她又将镜子转向李恒,自己贴了过去。镜中便出现少男少女相互依偎的样子,比起少女的灵秀,少年已经精致得不能用言语表达。只可惜,他似乎并不开心,一把将镜子扑翻扣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娘说我只是中人之姿而已,年龄又小,不知道怎么令将军开心。”她小声解释,“将军是将军,日后建功立业,肯定更上层楼。她放个貌美丫头给我,是担忧女儿的一片苦心。可用不用,在我。再且说了,含烟乃是龙口城本地良家女,哪里来的娼优之说?”
“若非娼优,岂能说出那番不要脸的话来?”李恒的不满意,在于因男儿身而被海婆断言了自制力不强。
这小将军居然有道德洁癖,他的生气,不像在作假。
顾皎立刻道,“将军,我知道错了,一定会好好反省的。海婆虽然是下人,但将我带大,我很尊重她。她这么的年纪,本该养老,可就是放心不下我,偏跟了过来。我前几天是太慌张,没意识道身份已经转变,所以没注意提点她。现在我知道了,一定会严加管束,保证不会再犯。将军,你人品高洁,宽宏大量,就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好不好?”
“以后,我必不让她二人出现在你眼前,可好?”
他还是没应声,她只好加了层砝码,用更低的声音,“将军和我们想的都不同。我,我喜欢将军,不愿让别人——”
李恒起身,道,“我该走了。”
“略吃些早食。”她紧张劝说。
“不吃了。”他甩袖子,扬长而去。
顾皎怎么可能就这么把人放走了,连忙拎着裙子追出去。
门开,李恒在前面急走,顾皎拖着长长的中衣在后面追,惊得院中几个丫头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了院子门口,他才停下来,背对着她道,“披头散发地跑出来,像什么样子?”
她咬唇,连忙放下裙子,又捋了捋头发,努力做出庄重的摸样。
“将军,我想问,你今日晚食在哪儿吃。会不会回家住,我——”
李恒也不转身,只有些烦躁道,“知道了,会让人来报信儿。”
“哎。”她快活地应了,又道,“将军,我等着你,给你留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