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怀恪忙端了一大碗苦药汁上来,还亲自品尝了,这才奉了上来。
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汁,胤禛眉头微蹙。哪怕知道这个时候,药石已无太大用处,胤禛还是将药饮了下去。
目光这才落在弘旭身上,“苗疆的事儿的如何了?”
弘旭连忙上前正要回禀,姚佳欣眉头一皱道:“若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便明天再回禀吧!”
弘旭已经到了喉咙的话只得强行咽了回去,“汗阿玛,苗疆一切妥当,您请安心。”
胤禛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姚佳欣忙将海棠蜜饯塞了两枚到四爷陛下口中,又低声让怀恪去取温水和牙粉,对四爷道:“漱了口,便早点睡吧。”
胤禛看了一眼奉上温水与牙粉的怀恪,问:“什么时候进宫的?”
怀恪眼圈微微泛红,她屈膝道:“午后入宫,弟弟们也都来侍疾了。”
胤禛眉头一簇:“弘昀也入宫了?”
怀恪点头,又忙道:“汗阿玛请放心,三弟白日侍疾,晚上回府歇息。方才便已经出宫了。”
怀恪一番安排,姚佳欣倒是不曾注意,听了这话,便道:“来来去去也是折腾,还是叫人把福园门阿哥所拾掇一下吧。”
怀恪微微迟疑:“皇额娘,这……有些不合规矩。”
姚佳欣叹了口气:“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计较规矩了。至于你和元寿,便去各自生母处安歇……嗯,元寿还是去菱香阁吧。”——熹常在住在昭妃的偏殿,实在不方便塞人。
此时此刻,也就只有弘昀出宫回府休息了,四爷陛下其余子女,要么就在殿中候着侍疾,要么去了偏殿抄经祈福,都是做好了长久熬着的准备了。
怀恪忙应了一声“是”,“多谢皇额娘体恤。”
姚佳欣扫了一眼众人,便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今晚怀恪留在外室,你们且先去歇着吧,若是有心,可以抄写些经文再歇息。”
弘旭忙问:“皇额娘,那您呢?”
姚佳欣看了一眼苍老而倦怠的四爷陛下,“我叫人搬张榻进来,就在这儿歇着了。”
皇后在皇帝寝宫留宿,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胤禛声音虚弱而幽微:“搬个屏风进来,挡一挡病气。”
姚佳欣苦笑,肺癌不会传染啊四爷,不过她也没有反对,都这个时候了,还是尽量顺着四爷的意思来吧。
弘旭点了点头:“有皇额娘亲自陪着汗阿玛,儿子也能放心些。那儿子便带着五哥和弟弟们去阿哥所歇着了,五哥便暂且宿在儿子处吧。”
也对,弘昼的原先的所殿已经被并入弘旭所殿了,所以弘昼没地儿住,只好找地方塞一塞。
听了这话,弘昼忙摇头不迭,飞快看向七贝勒弘旬,“我还是去七弟那儿吧。六弟所殿还有妻妾,实在不方便。”
姚佳欣心道:不方便是其次,主要是弘旭的所殿如今可是太子的规格——弘昼还真是随了裕妃,处处谨慎,从不逾越。
弘旭方才随口一说,倒是不曾想这么多,听弘昼这般推辞,才晓得其意,便没有坚持。
于是四爷陛下这一干子女齐齐跪了安,便鱼贯退出了九州清晏,各自去歇息了,只留下怀恪与姚佳欣。
怀恪见状,也忽觉自己碍眼,在服侍了皇父漱口擦脸之后,便道:“那儿臣便去外间候着,皇额娘若有吩咐,请随时唤儿臣。”
姚佳欣点头,见怀恪退下,便也顺手打发了内殿的几个太监也去外头候着。这才取出止痛药,给四爷服下。
服了胶囊,胤禛道:“恬儿,你别靠朕太近,会染了病气的。”
姚佳欣苦笑了笑,只得去屏风外头,坐在那架刚刚抬进来的贵妃榻上。屏风是苏绣的,薄薄的纳纱上绣了九只锦鲤,锦鲤花色各异,掺了金线绣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轻轻晃动。
九鲤图,代指九如,即是如山、如阜、如陵、如岗、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松柏之荫、如南山之寿。
姚佳欣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只丹顶锦鲤,“这条锦鲤绣得活灵活现,倒是叫我想起了坦坦荡荡的那些锦鲤。”
但四爷陛下却并没有回应她,大约是那碗药的安枕药性发作,四爷已经昏昏睡去了。
姚佳欣合上眸子,两滴清泪自眼缝溢出。
第664章 惟愿爱妻安好
姚佳欣怕自己睡得太熟,所以才特意要了一架的贵妃榻,这贵妃榻比单人床还要窄一些,素日里都是晌午小憩,或者是当坐榻用。可想而知,晚上睡在这么窄小的榻上,势必无法睡得安稳。
睡得浅,四爷陛下一有动静,她便能立刻醒来。想想之前那段日子,四爷陛下不知多少次趁她熟睡,便爬起来去处理苗疆军务,她竟一次都没发觉。
她还真是个不合格的妻子。
幽幽叹了口气,寝殿中一派静谧,唯有怀恪时不时瞧瞧探头进来瞧瞧状况。
姚佳欣在贵妃榻上躺了小半时辰,这才缓缓入睡。
接下来的日子,四爷陛下的子女轮流侍疾,而姚佳欣日夜都守在九州清晏,后宫事物都如数交给了裕妃和太子妃富察氏。弘旭更是军机处、九州清晏两头奔波,弘昼也是跟着两头来回,其余专职侍疾的皇子公主也没轻松到哪儿去,除了轮流侍疾之外,众人每天都要挤出时间来抄写经书祈福,每每抄录到深夜,每日只休息三个时辰。
相比之下,姚佳欣虽然睡在贵妃榻上睡得不够香甜,但起码每天睡四个时辰。
不过好在这些皇子公主们大多年轻,一时半会如此熬着,倒也不打紧。
在众人的尽心祈福和用心侍疾之下,四爷陛下的病情并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愈发恶化。姚佳欣每天都能看到四爷陛下咳血,暗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斑斑驳驳,只叫人心痛愈碎。
这一日深夜,姚佳欣躺在贵妃榻上浅浅眠着,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吵醒。
她惊醒,慌忙中翻身,噗通一声便摔在了地上。
好在贵妃榻不高,好在地上铺着地毯,并不碍事。
但却惊慌了胤禛,他强撑着已经虚弱到极点的病体,硬生生爬了起来,“恬儿!咳咳!你还好吗?!”
今晚在外室守夜的是弘旭和弘星兄弟俩,哥俩是躺在外间的罗汉榻上,也都睡得浅,闻声也都醒来,连鞋子都没穿,便冲将进来,弘星急忙上前把摔下贵妃榻的姚佳欣给搀扶了起来。
而弘旭已经绕过屏风,将挣扎要爬起来的胤禛给扶回榻上,“额娘没事,只是不小心从贵妃榻上掉下来了。”
弘旭看到皇父衣襟上暗红血渍,骤然眼圈湿润,他连忙取出帕子为皇父擦拭嘴角的鲜血。
姚佳欣也飞快从屏风后出来,对胤禛道:“我没事。”
胤禛深吸了几口气,无力地躺回宽敞舒适的龙榻上,眉头却是紧锁的,他定定看着姚佳欣,见没有摔上,这才稍稍舒缓,“你这几个晚上都是睡在小榻上?”
姚佳欣一怔,原本有屏风隔着,夜里光线又暗,四爷陛下应该不会注意到她是睡在贵妃小榻上的。况且白天她都是叫人把小榻挪出去。可惜弘旭方才一时着急,竟是说漏了嘴。
姚佳欣支吾道:“我就是一时着急才掉下来的,前几日睡得都挺稳当。”——前几夜,四爷陛下虽然也会起夜,要喝水或者解手什么的,但不曾咳得这样厉害。她一时惊慌才摔落地上。
胤禛无力地叹了口气,对儿子吩咐道:“叫人换一张大床。”
姚佳欣急忙想要找借口回绝,弘旭却道:“皇额娘,儿子们都会轮流守在外头,一有动静便立刻进来叫醒您。”
姚佳欣听明白了弘旭的意思,她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了,她也不愿跟四爷违拗,便点了点头。飞快去取了丸药和温水,服侍四爷陛下用了止咳补气血的药,而外头的贵妃榻也被撤下,换了一张相对宽敞的围子床。
胤禛不放心,还叫人挪开屏风,亲自瞧了一眼,这才安心躺下。围子床虽不及拔步床之宽大,但起码能好好睡觉了。恬儿往日里那么贪睡的一个人,这么多日竟是躺在那种随便翻个身便会掉下来的贵妃榻上!胤禛眼圈微微泛红。
此时此刻,胤禛浑然忘了在外间的守夜子女,也是睡在窄小的罗汉榻上,同样不见得比贵妃榻舒适,而且往往是两人睡一张罗汉榻。
外间的罗汉榻上,弘旭弘星哥俩并排躺下,盖同一条薄被。
弘星吸了吸鼻子,“六哥,汗阿玛咳血越来越严重了……”
弘旭长长叹了口气,八弟九弟都是在汗阿玛那次晕倒之后,才晓得汗阿玛的病情,这一时半会儿自然比他更加难以接受。
弘星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似的,“玉稚之前有喜,我还想着等她坐稳了胎,便跟汗阿玛报喜的。如今看来……”
弘旭露出惊喜之色,“佟佳氏有喜了,你怎么不早说?”
弘星一愣,“那我……明天告诉汗阿玛?汗阿玛会高兴吗?”
弘旭道:“那是自然!汗阿玛一直都惦记着你没有子嗣的事儿呢!”要不然之前也不会特特选了一批质素上佳的宫女,分别赐予他们兄弟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