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宁额娘害死了她的生母,但当年宁额娘也是为了自保。
这些年,宁额娘尽心尽力抚养他,更为他做了不知多少筹谋。不说旁的,他的福晋蔓萝,正是宁额娘小心翼翼为她安排的。
弘旬其实一直都明白,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宁额娘完全是按照他的喜好,为她挑选妻子。
这份心意,让弘旬心里发酸。
弘旬吹了吹手中的药,拿着小勺舀了一勺放在嘴里品尝,他低声道:“额娘,药已经不烫了。”
宁妃嘴角扯出个笑容,“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这药喝与不喝,已经无所谓了。我当年被孝敬皇后所害,失去了自己孩子,也彻底坏了身子,再也不能做母亲。后来这些年虽然养尊处优,百般调养,但终究架不住人老了。”——所以旧疾复发,一发不可收拾。
宁妃看着这个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心下终究是不舍得的。虽然弘旬与她之间有了裂痕,再也回不到从前,但她还没有抱孙子,还没有看着粹嫔倒台,心里终究是不甘心的。
不过好在,馥儿已经得到了粹嫔的信任,馥儿会一心一意挑动粹嫔的野心。只要粹嫔做出越来越多不安分的举动,即使皇后容得下,皇上终有一日会容不得她!
只可惜,她看不到那一天了。
弘旬眼圈红了,“额娘,您别想太多,您会好起来的!”说着,弘旬便落下泪来,清澈的泪水落在那黑褐色的药汁里,荡起一圈圈涟漪。说到底,额娘她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起初她也没有想过要杀母夺子。若非敦嫔挑拨他生母养母关系,他生母养母也不会成了仇人。
宁妃抬起枯槁的手,拂去弘旬脸上的泪珠,“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已经长大了,额娘心愿已了,哪怕去了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额娘!”弘旬痛哭流涕,伏在宁妃身上,任凭泪水打湿锦被。
宁妃抬手抚摸着弘旬的脊背,“你要和常佳氏好生过日子,你们小夫妻要好生孝顺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个念旧情的人,只要你们俩尽心尽孝,她必定不会亏待了你们夫妻。”
弘旬哭得像个孩子,眼泪鼻涕横流,哭得愈发嚎啕。
宁妃用干瘦的双臂抱着这个嚎啕大哭的孩子,旬儿终究是把她当成了亲额娘,她这辈子也算值了。宁妃嘴角缓缓浮起了一个老怀安慰的笑容。
宁妃低声道:“你要小心粹嫔。粹嫔身边大宫女馥儿是额娘身边人,粹嫔的举动,馥儿都会透过暗线告诉陈嬷嬷。不过你不必与馥儿联系,额娘已经都安排好了。剩下的事情陈嬷嬷会办妥,你分府之后,便不要管宫里的事儿。”
“额娘……”弘旬哭得泪眼朦胧,哪怕这个时候了,额娘还在为他筹谋。
雍正二十年夏,宁妃武氏薨。这是四爷陛下第一个薨逝的高位嫔妃,丧礼按照妃位规制隆重举办。七贝勒弘旬身为养子,为宁妃披麻戴孝送葬,也算是尽了人子最后的孝道。
宁妃尾七祭礼过后,七贝勒便携着福晋常佳氏与两个侍妾分府出宫去了。
宫里少了宁妃,姚佳欣还真有些不习惯。
没到请安的日子,那个原本属于宁妃的位子,已经被懋妃所占据,齐妃李氏也顺延晋了一个位子,二人对于宁妃的死似乎都挺开心。
反倒是裕妃有些唉声叹气,这些日子没少为宁妃抄经超度。
坐在三妃之次的粹嫔也露出一脸伤感的神色,“宁妃姐姐去得可真不是时候,这七贝勒新婚未久,便要守孝三年,如此一来,还不晓得何时能有子嗣。”
姚佳欣脸色沉了沉,七贝勒说到底并不是宁妃亲子,照规矩是不必守孝三年之久的。但弘旬却自请为养母守孝三载,不但茹素斋戒,更是要不近女色。
裕妃也皱了皱眉头,宁妃尸骨未寒,粹嫔便说这种话,未免太刻薄了!裕妃板着脸道:“七贝勒还年轻,三年也不算太久。”
粹嫔尴尬地应了一声“是”。
“好了,本宫乏了,都跪安吧。”姚佳欣语气冷淡地道。
众人行了礼,便退出了碧桐书院,各回各宫了。
懋妃笑着对昭嫔道:“宁妃殁了,这四妃便空出一个位子来。本宫也罢、裕妃和齐妃也好,都不是满人,也合该添一个满妃了。”
昭嫔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的粹嫔脸色有些发青,便淡淡一笑:“懋妃姐姐抬举了,妹妹无儿无女,哪里就能封妃了?何况宁妃姐姐才刚殁了,妹妹心里也正难受着呢,实在没心思想这个。”
懋妃冷哼道:“你克己复礼,旁人盯着这妃位,眼珠子都发红了呢!”
懋妃这话,分明就是明晃晃在说粹嫔呢。
可偏偏这又是在碧桐书院外头,粹嫔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发作的,她咬牙切齿登上嫔位肩舆,气呼呼远去了。
第617章 双生阿哥是问题儿童
姚佳欣对镜看着那眼角横生的细纹,忍不住唉声叹气。
“额娘,您别照了,再照也不会变年轻的。”——身后传来无比欠揍的声音。
能说出这么欠揍的话的,除了弘小星,不会是别人!
麻蛋!当初四爷陛下还说,成家立业,性子就会稳重些!
稳重个毛线球!
弘小昴娶了老婆之后,起码读书不再迟到了!而弘小星,没有丝毫进益!依然是那个罗里吧嗦又无比欠揍的兔崽子!!
镜子里倒映着弘小星那张笑得无比灿烂的脸蛋,“额娘,七哥已经分府出宫了,我什么时候能开府建牙呀~!”
姚佳欣心中冷笑,哟呵,这是翅膀张硬了,想出笼了呀!
姚佳欣摘下旗髻上的那只金累丝日月恒升簪,丢在剔红牡丹长盒中,“你着什么急!”
弘小星一把抱住姚佳欣的手臂,“我能不着急么!儿子如今已经有妻有妾的人了,怎么能跟着阿玛额娘住?自然是要分出去。而且阿哥所也忒小了点,住在实在不舒服!”
姚佳欣黑线,皇子们的所殿虽然不够宽敞,但起码也有二十来间屋子,你就一妻一妾,难道还不够住?!
有妻有妾都只是借口罢了,纯粹就是这兔崽子嫌弃宫里没意思,想飞出去扑棱呢!
姚佳欣一把推开缠在她手臂上的牛皮糖,哼道:“如今宁妃才刚殁了,我心情不好,别来烦我!”
弘小星摸了摸自己那扎手的脑袋,哼哼道:“都过了尾七了,怎么能算是‘刚殁了’?”
宁妃好歹是正式册封过的妃主,她殁了,身为嫡出皇子虽无须给母妃守孝三年,但百日之内也是不能剃头的。因此弘小星前半边的小脑袋瓜已经是寸头般的模样,摸起来实在很不习惯。
弘小星叹了口气,嘟囔道:“如今可是盛暑天,还不能剃头,真是又闷又热!”
姚佳欣无语,你丫一小寸头,闷热也毛线啊!我们这些做女人的,哪个不是长发及腰?也没见谁热得受不了!
不过转念一想,盛暑天里,嫔妃们都是呆在殿中,冰盆摆着、冷饮用着、扇子打着,自然不畏炎炎暑季。何况嫔妃居住的宫苑都是山环水绕、古木参天,弘小星这些皇子阿哥每天都要去空旷的西园草场骑射,连个遮挡都木有。
“好了,时辰不早了,赶紧回阿哥所吧。”弘旭和弘昴请过安便各自回去陪老婆了,这兔崽子却在碧桐书院啰嗦了这么久。
弘小星笑嘻嘻道:“如今西北有起了战事,汗阿玛忙得不可开交,今晚怕是不会过来了。儿子留下来多陪您一会儿,您还不高兴呀!”
这种聒噪的兔崽子,姚佳欣自然是恨不得一脚踹开。
姚佳欣揉了揉眉心,“我乏了,要睡了。你明日还好早起去上书房读书呢。”
一想到每日那无聊的课业,弘小星就忍不住唉声叹气,“好想分府啊!好羡慕三哥、五哥、七哥呀!”
姚佳欣烦得一批,一巴掌重重拍在梳妆台上,怒道:“赶紧给老娘滚蛋!”
弘小星一见亲妈已经暴怒,立刻从心,不敢再纠缠,他笑嘻嘻道:“那儿子就告退了,额娘您早点歇息吧!”
说罢,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姚佳欣无语,非得等老娘发火才肯滚蛋!
姚佳欣幽幽道:“亏得玉稚居然受得了他。”——她这个儿媳妇脾气还真是不错。
其实佟佳玉稚在闺阁时候,那也是颇有些脾气的,只是一朝嫁入皇家,总不能跟皇子阿哥发脾气吧?
八贝勒的脾性虽然着实令人暴躁,但八贝勒不贪花不好色、也不会三心二意,有了什么好东西也断断不会忘了嫡福晋——当然了,有了什么作弄人新花样也是断断不会忘了自己的嫡福晋。
“爷回来了。”佟佳玉稚强行挤出个笑容迎接披星戴月而归的八贝勒。
弘小星连忙扶了佟佳玉稚一把,他道:“汗阿玛最近忙着西北的事儿,没时间陪皇额娘,所以爷今天傍晚请安就多陪了皇额娘一会儿。”
佟佳玉稚笑了笑:“这是应该的。”
说着,佟佳玉稚又道:“妾身备了点宵夜,爷不妨用些再安歇。”
弘小星笑嘻嘻道:“宵夜就不必了,咱们早点安置吧!”说着便抓着他小福晋香软柔嫩的小手,拉着便往内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