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雨取出那件七成新的玉色杨缎银鼠皮斗篷,为她披上。银鼠皮虽不及貂皮贵重,但保暖性也是极好,出的风毛银白如雪,软绒绒扑在脸颊上,分外衬得这张小脸蛋竟有些楚楚可人。
养了这么久,这张脸上依旧不见什么血色,过分白皙的瓜子脸,娇弱得像个林妹妹。
姚佳欣想着,咸福宫西面那个小花园既然已经荒芜,也没什么人来往,就不必浓妆艳抹了,于是往脸上扑了少许香粉,淡扫蛾眉,便出门了。
这还是她穿越过来,第一次走出咸福宫呢。
自咸福门而出,右转往西,便能看到一射之地外,是一道大门,那是出西六宫的门,到了夜里,这道门是要关上的。宫中的门禁森严,此门日出而开,日落而闭,若是误了时辰,就别想回西六宫了。
姚佳欣费劲地跨过那高高的门槛,瞧着那南北笔直的大道,若是沿着一路往北便可去宝华殿,若是往南,便可抵达乾西五所。若是从那小门儿继续往西,便是几处破败宫苑和荒芜小花园了。
侧前方的小门儿虚掩着,素雨已经先一步上前推开了门,眼带犹豫之色,“小主,这西花园许久无人打理了,您真的要去?”
姚佳欣懒得例会这个啰嗦的素雨丫头,直接迈了进去。
春日里,又能荒芜到哪儿去?
被丛生杂草蔓延的石子路,蜿蜒着通向一座绿琉璃瓦的四方小亭子,亭子四周被野蛮生长的灌木与竹子包围,旁边的假山上则爬满了荆棘与蔷薇。
这小花园虽然不大,又杂草丛生,但仍然能看出曾经精心构筑的格局相当不错。不远处那几个破败的院落,应该是给太妃太嫔的居住的,但后来没人住了,自然也就荒废了,这个小花园也跟着荒废了。
倒是可惜了,荒芜的杂草中,分明还能看出有不少名贵的花木,只可惜养分被抢夺,长得都不怎么样,有的甚至已经枯死了。唯有那假山旁边的蔷薇生命力顽强,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吐苞了。
姚佳欣在这清静的小花园慢悠悠溜达了一圈,最终走进了那亭子中歇脚。
素雨见状连忙掏出帕子把亭子的美人靠给擦了一遍,又铺上一个软垫,姚佳欣美滋滋做下,依偎着那红漆剥落的柱子,瞧着那渐渐高升的暖洋洋的日头,真想伸个懒腰啊。
姚佳欣突然觉得有点困了,怀里的鸳鸯一动不动,她慢慢撸着,从头撸到尾巴,舒服得鸳鸯都眯上眼睛。
忽的,素雨发出惊呼,“小主,鸳鸯脖子上金铃铛怎么不见了?!”
姚佳欣一愣,急忙摸了摸鸳鸯毛茸茸的脖子,的确是空无一物!先前,她整理芥子空间时候,找出了一只金铃铛,觉得配鸳鸯正合适,所以找了丝带穿起来,系在了鸳鸯的的脖子上。
“怕是不知丢哪儿了。”姚佳欣喃喃。
“小主别急,奴才这就去找!”说吧,素雨便火急火燎四处去寻了。
姚佳欣摸了摸鼻子:她没着急啊……
素雨很快不见了背影,四下又无旁人,姚佳欣昨晚陪鸳鸯玩球玩到很晚,这会子正困意袭来了。便懒懒依偎在栏杆上,背靠着柱子,斗篷里裹着暖呼呼的鸳鸯,眼皮渐渐垂了下来。
素雨急得恨不得把小花园给掘地三尺,姚佳欣这个丢了东西的正主儿,却睡得酣甜。
这时候,若是姚佳欣没睡着的话,肯定能看到一对明黄色的九龙曲柄华盖从那半开小门外经过……
翠竹与灌木掩映的亭中,一个身穿玉色斗篷的女子斜依着栏杆与红柱,怀里还抱着个阴阳脸的胖猫,正兀自睡得香甜。
酣甜得令一夜不得安眠的雍正大爷妒忌。
但是,下一秒,雍正大爷就用不着妒忌了,那女子的睡颜竟像是会传染一般,令他脑袋轰得一阵眩晕。
紧接着,不可抑制的困意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顷刻间便淹没了他的意识。
此时此刻,雍正大爷可还坐在宽大华丽的泥金蟠龙肩舆上呢!
他这样陡然失去意识,身子直接便栽葱一般倒了下来。
首领太监苏培盛见状,吓得魂不附体,急忙一把扶住了险些从龙舆上栽下来的万岁爷。
“快!快回养心殿!传太医啊!!”苏培盛急吼着,吓得都要哭出来了,万岁爷坐在肩舆上突然昏了过去,这还不够吓人吗?!
毕竟,谁也不会以为万岁爷真的只是睡着了。
夜里的养心殿静得大气都不喘一下,安息香点着、安神汤喝着,万岁爷还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呢!怎么可能大白天坐在肩舆上就睡着了?
肯定是累得太久了,身子扛不住了,晕过去了!
苏培盛急得恨不得飞回养心殿,他好不容易才回到御前伺候,若是把万岁爷伺候出什么差池,别说这六品首领的顶戴了,只怕脑袋都要搬家喽!!
第15章 懋嫔的盘算
姚佳欣是个安眠药精。
且——不自知。
毕竟她前世活了那么多年,初中、大学宿舍里那群小娘西皮一个个都爱美得很,不肯熬夜,根本没给她发挥安眠药精属性的机会啊。
好吧,就算施展过了,人家也顶多以为自己困了累了。没往某个酣睡的室友身上联想。
安眠药精属性,准确说是一种精神上安抚、灵魂层面上的抚慰。对于睡眠不足的十分管用,但若是个睡饱了精神抖擞的人,那是屁用都木有。
而四爷大人,自打重生后,就患上了失眠症,而且越来越严重,严重到已经连续三天都没入眠了。
他极度需要睡眠,却怎么都睡不着。因此每次看到有人打哈欠,四爷陛下就相当不爽。
太医开的安神汤、安息香一律丁点用都没有,但是现在,他躺在养心殿的龙榻,睡得跟死猪一般,雷打不动。
而养心殿上下,乃至整个宫里都炸开了锅。
太后和皇后已经第一时间赶到了养心殿,齐妃、宁嫔和懋嫔也急匆匆赶去侍疾——其实是想趁机露露脸、争个宠什么的,虽然这三位平均年龄三十几,但都不甘心一辈子都只做个妃位嫔位,自然要紧赶着去嘘寒问暖。
至于嫔位以下的,想侍疾都没那个资格呢。
姚佳欣是回到咸福宫才听说雍正四爷病倒了,她的反应很淡定,病倒就病倒呗,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姚佳欣照常撸猫、照常用膳,皇上如何了,她连问都懒得问。
懋嫔宋氏是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咸福宫的,侍疾一宿,懋嫔虽然疲惫,但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一大早来请安的姚佳欣见状,便晓得雍正陛下已经无碍。便笑着说:“娘娘侍疾辛苦了,皇上必定会感念在心的。”
懋嫔一下子被拍中痒痒出,笑容愈发灿烂,嘴上却自谦道:“侍奉圣驾安泰,本就是嫔妃应尽的本分。”
话音刚落,大宫女砗磲便欢天喜地跑进来禀报:“娘娘,皇上派了苏公公来,说是要嘉奖娘娘。”
姚佳欣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史上有名的太监,苏培盛瞧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面白无须,五官端正,面带笑容,一脸的和气,一点不像个奸诈阉人。
“万岁爷口谕:懋嫔侍疾有功,赐妆缎两匹、金簪一对。”
只见太监小凌子手上正捧着那两匹华美的妆缎,一匹是绛红百蝶穿花的、一匹是烟紫色串枝芙蓉织纹的,都是华丽大气的颜色纹样,就是颜色略老气了些,不过想想懋嫔年岁,倒也合适。
还有锦盒中的那一双累丝牡丹金簪,镶嵌了红宝,亦是贵重得紧。
懋嫔喜不自胜,笑容明灿无比,“皇上如此厚赏,实在叫本宫不知说什么好。”这妆缎可谓是寸缎寸金,只有嫔位以上才有,且一年只得一匹,如今懋嫔一下子就得了两匹,自是高兴极了,更何况还有那对金累丝嵌红宝牡丹簪。
懋嫔不住地抚摸着串枝芙蓉织纹妆缎,只恨不得立刻叫人制成春衣穿在身上。
苏培盛瞅见懋嫔的举动,不禁有些瞧不上,妆缎虽稀罕,但懋嫔这般宝贝似的爱抚,着实有些小家子气……
但是苏培盛脸上仍旧是和气的笑容,“娘娘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还得回去复命呢。”
懋嫔这才回过神儿来,“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了。”说着,懋嫔以眼神示意大宫女砗磲。
砗磲赶忙上前塞了一锭银子。
苏培盛不动声色收了钱,笑眯眯到:“如今眼看着就就要除服,娘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懋嫔的老脸微微一红,“本宫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苏培盛一愣,心中暗啐,他才不是那个意思呢!皇上再念旧情,也不可能宠幸一把年纪的老女人!倒是懋嫔旁边的那位姚贵人,瞧着倒是身姿绰约,是万岁爷喜欢的款儿,只可惜也是个老贵人了……他就算知恩图报,也只能在日常嚼用、琐碎小事儿上略帮咸福宫一把了。这种事情,任谁也左右不了圣意。
心下如此想,苏培盛继续笑呵呵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娘娘是伺候皇上多年的旧人了,皇上总是会念及旧情的。”
好话说罢,苏培盛便告辞了,因为他还要去储秀宫给宁嫔娘娘送赏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