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翊,“……”
老大夫点头安慰姜穂儿几句,提笔刷刷写好两张药方,交与童子去抓药,又对他们道,“每日早晚各一次,半月之后再来复诊,一切皆有希望,二位不必太过紧张。”
姜穂儿赶忙应是,接过药包付了诊金,便领着萧元翊登上了回宫的马车。
第97章
接下来,萧元翊便面临着一个很严峻的事实。
他竟然又要开始日日喝苦药了。
他十二岁因打死人被伯父罚入大相国寺修行,直到那时,自幼年所中的火如散才终于被寺中高僧发现,他于是也开始了解毒的生涯。
彼时为他诊治的乃是一位云游高僧,既若空的师父,法号慧觉,然纵使慧觉大师再怎么妙手回春,他也是中毒多年,需要循序渐进着来。日复一日的银针苦药,一天都不能断,他坚持了近八年的光景,才终于将火如散从体内清除干净。
后来便是出征蜀西,又中了鬼曲人的毒,军医加上若空对他又是一番调理,他这才保住性命,原以为现如今不必再打仗,也就不必喝苦药了,哪知道现在竟然又要喝?
夜深人静,望着姜穂儿亲手端到眼前的那碗正散发着热气的汤药,萧元翊面无表情的将目光移开,意图装死过关。
姜穂儿哪里会放过他,在旁苦口婆心的相劝道,“陛下,我的药都喝了,您也得喝啊,没听那位大夫说么,如若不及时调理,会很影响咱们生宝宝的。”
“朕与你尚且年轻,何须急于一时?”萧元翊妄图让她打消念头。
哪知姜穂儿皱起眉来,“什么叫急于一时?小问题现在不解决,只怕会拖成大事啊!”
萧元翊眉眼微动,却还是不肯端起药碗。
【苦死了。烦躁!】
姜穂儿一顿,这才终于找到症结所在,遂赶忙把蜜饯也端到了他跟前,道,“这个可甜了,喝过药赶紧将它含在口中,保证陛下一点也不苦。”
谁料萧元翊咳了咳,“谁说朕怕苦?”
嘿,还不承认了!
姜穂儿挑眉,“既然不是怕苦,那陛下为何不喝?”
萧元翊一本正经的找借口,“乡野村医,谁知他的药信不信得过?朕怎么能随意喝……”
姜穂儿简直无语,一气之下,索性端起药碗自个儿咚咚喝了起来。
萧元翊先是一愣,随后赶忙从她手中夺了药碗,不解道,“这不是给朕的药,你怎么给喝了?”
话音才落,却见她竟落下了泪来。
这可叫萧元翊又是一慌,赶忙问道,“哭什么?怎么了?”
“陛下不是怕这药有毒吗,我自己喝便是,若是有毒,先把我毒死算了呜呜……”
那人结巴起来,“朕不是那个意思,何须叫你试药,你又怎么能毒死……”
“那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小姑娘也不管他是不是皇帝了,一口打断,只管哭道,“我好歹也是个良家妇女,到了年纪,连个花轿都没上过便跟了陛下,想见我阿娘一面还都得防着别人口舌,如今不过想要个孩子,陛下都不肯成全,陛下根本只是把我当成个玩物吧?”
玩物?
萧元翊已经仓皇的不知所措,赶忙哄道,“这是哪里的话?朕何曾将你当成玩物?你在朕心间,从来都是最重要的人!”
“你说谎!”
姜穂儿委屈道,“若我重要,你为什么连口药不肯喝?你不肯喝药,其实就是根本不想叫我生你的孩子吧?是不是哪日等玩腻了,就要把我打入冷宫了?”
把她给委屈的,连尊称都忘了,竞对皇帝直呼起你来了。然看她泪雨滂沱,哭的几乎要眼似铃铛,萧元翊竟是一点也不气,急得一心只想该怎么叫她不哭。
无奈之下,他只好端起她喝剩的办完汤药,咕咚咕咚全咽进了自己的肚腹。
“朕喝了,朕都喝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举着白碗,小心翼翼的求她。
姜穂儿暂时停住哭声,泪眼朦胧的瞥了那药碗一眼,眼见果真是一滴不剩,这才终于好了些。
然而还是觉得心累,她抽泣道,“大夫说要喝半月,且还要回去复诊,陛下不喜欢就算了,我可没法天天哭一场。”
天天哭一场?
萧元翊吓得头皮发麻,上战场都没这么怂过,赶忙保证道,“朕天天喝,半月之后再陪你一道去复诊,决不食言,不要再哭了好吗?”
姜穂儿这才暂且止住抽泣,带着犹疑瞧他,“陛下说真的?”
“真的,君无戏言。”
他严肃着脸看她。
姜穂儿终于好了一些,抹了抹眼泪道,“如若陛下不喜欢就算了,千万别勉强,没得哪日厌烦了我,想起来再生气。”
他哭笑不得,“朕怎么会厌烦你?绝无可能。”
说着小心觑她脸色,又求道,“以后不要再哭了好吗?”
小姑娘噘起樱红的唇瓣,“以为我想哭么?”
还不是你气人!
虽没说出,萧元翊也已经猜到了,闭嘴不敢说话,只将人抱进怀安抚。
【哎,苦就苦吧,再喝些日子便是,何苦惹她伤心?】
这一声叹息入了耳朵,姜穂儿把脸藏在他前襟,忍不住弯起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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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翊说到做到,接下来的日子果真乖乖跟着姜穂儿喝了苦药,一天都没落下过。
等十五日一到,二人又去拜访那位“送子观音”老大夫,老大夫说姜穂儿已经没事,萧元翊却还需再调理一下,便又给他开了半个月的药方。
虽然有些发怵,但陛下是真汉子,依然又坚持的喝了半个月,等到再回去复诊,就见老大夫赞许点头。
老大夫为他摸完脉,便颔首道,“官人恢复的不错,老夫再给你写张单子,上头的食物平日里尽量不要碰,保持心情愉悦,缘分到时,孩子一定会来的。”
一听不用再喝苦药,萧元翊神色轻松了不少,姜穂儿
则依旧虔诚的点头应是,付了诊金后,便把老大夫写的单子领了出来。
回程很是轻松,姜穂儿看了一眼老大夫的单子,见都是些寒性食材,她一一用心记下,又靠在萧元翊的肩头道,“陛下再也不用喝苦药了,开心吧?”
萧元翊轻笑刮她脸蛋,“朕似乎还没你开心?”
姜穂儿哼笑,“臣妾当然开心啦,现如今药都喝过了,证明您没问题,我也没问题,只消好好等宝儿来就是了。”
说实话,她原本并没那么急切的想要孩子的,然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反而倒急切了起来,连做梦都时常梦见自己抱着个胖娃娃呢。
回程时间尚早,萧元翊特意允她回娘家看了看阿娘。
一晃又是近三个月的时间过去,阿娘如今已经开始显怀,京城已是初夏,伯府里海棠开了半个庭院,娘俩说了半天的话,直到眼看要天黑,才终于告别。
回去的路上,姜穂儿仍若有所思,萧元翊看在眼中,不由问道,“怎么了?”
姜穂儿答,“陛下,我阿娘现如今行动不便,不能时常进宫与我见面了,等她生产之时,我可不可以回家陪她?听说女子生产是过鬼门关,我阿娘又不比年轻女子,我总有些担心。”
熟料这话一出,萧元翊却是一顿,面色登时就深沉起来。
姜穂儿正奇怪,却听他心间叹息,【不错,女子生产正是鬼门关走一遭,所以该怎么避免叫她免遭危险?】
姜穂儿这才也一怔,忽然就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感慨。
他的母亲,当年的周王妃,不正是因为难产去世的吗?
难怪……
难怪他对生娃的事一点也不热衷,原来是对此存着心结,怕自己也会遭遇危险?
姜穂儿心间感动极了,然不住抱住他道,“陛下,您别太在意,世上很多女人都会生孩子,但遭遇危险的毕竟还是少数,不是吗?”
萧元翊回神,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将她深深的瞧了又瞧,才轻轻叹息道,“可是朕该如何保证,你不是少数?”
正如当年,他也以为母妃会顺利生下弟弟或者妹妹,哪知那一日,两个人就忽然一块儿都离他而去了,叫他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姜穂儿听见他心间的声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且忍不住要鼻酸起来。
他当年,可真是好可怜。
她抱着他不撒手,心间已是软成了一片,缓声安抚道,“臣妾虽然小时苦些,但运道一直不错的,当年阿娘带我逃离江南,来京的路上便遇见了吴爹爹,他知道我娘手艺好,便将我们安排进了王府,在王府里虽说是下人,可安全,且不愁吃穿,住的也不错,比在外头流浪好多了,后来又遇见了陛下,陛下简直就是臣妾的福星,我每次一有危险,您就出现了,还叫害我的人都倒了霉。”
她仰脸看他,面上盛满了温暖的笑意,“您看,臣妾这一路走来,哪次不是化险为夷,如今还成了娘娘呢!臣妾运道好,一定会是平安的大多数的。”
萧元翊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揉了又揉她的肩头。
他愿意相信她是运道爆棚的幸运儿,然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