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彦睫毛微颤,眼睛眨了眨。
李斯年轻笑出声,吻了吻她略显冰凉的唇,道:“你所担心之人,现在都是安全的。”
天边的皎月斜斜洒在世间,像是碎了一地的玉屑。
程彦狂跳不止的心脏,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脑海炸响烟花,绯色开始蔓延。
心脏转瞬之间又恢复了活力,跳跃着,叫嚣着,仿佛能冲出胸口。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自李斯年潋滟不可方物的眸光,一直流淌到程彦心口,而后很快抵达五脏六腑,紧接着席卷全身。
程彦觉得有些晕。
但又不是晕,更像是踩在棉花上,游荡在云端。
程彦紧紧环住李斯年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程彦踮着脚尖,在李斯年脸上啄了几下,缱绻道:“我想我明白了一件事。”
“等所有事情了解,我便告诉你,我明白的是什么。”
李斯年眉梢微微挑起,眸中倒映着程彦精致笑脸。
他的小翁主,今夜终于长大了?
第114章
李斯年在程彦眉心落下一吻。
现在长大也好, 以后再开窍也罢,他与小翁主要走的路很长,他有的是时间等她长大, 等她眼含秋水, 向他说着喜欢。
不过,哪怕他有的是耐心去等, 但当程彦的心思不再朦胧, 慢慢变得明朗的时候,他心中亦是欢喜无比。
天边孤冷的月,荒山上呼啸而来的风, 似乎都变得缠绵缱绻起来。
李斯年将程彦揽在怀中,温声道:“好, 我等你。”
等你情窦初开, 等你长大成人,等雪落双肩, 等青丝变白发。
他总能等到她的。
七月初九, 是六皇子登基后上告苍天祭祀祖先的日子,而今已经是六月底, 留给程彦与李斯年的时间并不算宽裕。
程彦与李斯年并没有在荒山上逗留太久, 便回到华京城处的隐秘住所,召集七杀与罗生所有没有被六皇子截杀的暗卫, 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七月初九的绝地翻盘计划。
程彦的釜底抽薪之计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广宁郡, 此时也分外紧张热闹。
崔元锐从北狄士兵手里拿到了长命锁, 握在手中看了又看。
那是六皇子身边的沈存剑对他的警告,又或者,逼他为六皇子卖命的把柄。
北狄士兵列阵,徐徐逼近广宁郡,于广宁郡城下停下脚步。
崔元锐收好长命锁,起身来到北狄首领营帐,再度向北狄首领左贤王乌丸献策:“如今的大夏耗于内斗,正是首领夺取大夏九州的大好时机。”
“大夏的六皇子虽然登基为帝,但他年幼不能服众。英王李承瑛为大夏天子的长子,大夏的世家们最爱投机取巧,想来会有不少世家想做挟天子而令诸侯之事。我们手中的李承瑛,便是我们撬开广宁郡大门的钥匙。”
乌丸听了,思度片刻,微微挑眉,问道:“咱们应该怎么做?”
崔元锐负手而立,侃侃而谈:“我们可以与大夏的世家们合作,用李承瑛的性命,来交换广宁郡。”
乌丸面上满是不解,半信半疑道:“世家们怎会行如此蠢事?”
大夏边关已是,而今只剩下昭武、广宁、神武三郡拦住北狄的铁骑,若是这三郡再失守,大夏的中原之地便暴露在北狄铁骑之下。
大夏的世家们虽个个以世家利益为先,但未必会做这种与外族合作,谋夺夏人江山的事情。
崔元锐道:“我出身清河崔氏,最是了解世家的行事。”
“安宁翁主与六皇子夺权,六皇子技高一筹,杀安宁公主掌天下。而今六皇子初登大宝,大肆打压与安宁翁主交好的世家。荥泽郑家有郑公坐镇,六皇子碍于郑公五朝老臣的身份,不好对郑家狠下杀手,可尽管如此,仍是撤免郑公的职务,逼得郑家的人无法在华京城生活,只能远赴边关避祸。”
“如今守广宁郡的主力,便是郑家的人,郑家之人又以郑孟君为首,郑孟君是李承瑾的正妻,又是程彦的心腹。”
说到这,崔元锐声音微微一顿,眸中精光一闪,继续道:“首领莫要忘了,咱们手中的李承瑛,也是与程彦关系及其亲密的皇子。”
“六皇子步步紧逼,不曾给郑家留退路,首领若是郑家,首领会如何做?”
乌丸一拍大腿,道:“当然是官逼民反,去他娘的天子,老子才不效忠于他!”
崔元锐颔首,道:“正是这个道理。”
“大夏地域广阔,拥有九州之地,疆域纵横万里,我们可与郑家商议,待北狄入关之后,与郑家划江而治。”
乌丸舔了舔唇,眸中闪过一抹贪婪,道:“划江而治?”
崔元锐微笑,道:“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首领若是入了关,一切事情,还不是首领说了算?”
乌丸抚掌大笑,拍了拍崔元锐的肩膀,道:“好,就依先生之言。”
崔元锐垂眸,眸光轻闪,又道:“只是一个李承瑛,怕是敲不开郑家的门,首领仍需送郑家一些其他东西?”
“送些什么?”
乌丸搓了搓手,道:“先生是知道的,咱们北狄不比大夏富饶,是苦寒之地,能送给郑家的东西,怕是不多。”
崔元锐笑道:“郑家是百年世家,怎会被些许金银之物便蒙蔽了眼睛?首领不若送些军功给他们,这样一来,郑家哪怕失了城池,但军功卓绝,旁人也不好说些什么,更能借此军功,拉拢天下有志之士,以此与六皇子的势力抗衡。”
“郑家与六皇子疲于内斗,首领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乌丸听此,又是心动,又有些肉疼,手指捏着下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崔元锐便道:“当然不是让首领送自己的军队给郑家,此次与首领一同出征的,还有右贤王的兵马。”
“右贤王是老单于的长子,也是首领最大的威胁。”
想起素日里最爱与自己争军功的右贤王,乌丸面上闪过一抹狠辣。
死上一个右贤王,却换取了广宁郡,打开了大夏中原腹地的大门,这种战功摆在老单于面前,哪怕老单于再怎么伤心右贤王的战死,也不好责罚他。
相反,还要重重加封他。
右贤王一死,老单于其他的儿子年龄又小,根本不能与他相争,到那时,无论是大夏的九州之地,还是北狄的广袤草原,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乌丸再不犹豫,当下便道:“全依先生之言。”
是夜,崔元锐在北狄士兵的保护下,偷偷来到广宁郡,与郡中的郑孟君相见。
郑孟君身穿银甲,衣裳皆白,小腹微微隆起,听完崔元锐的话,她手指轻抚小腹,淡淡道:“一言为定。”
是夜,北狄军队猛攻广宁郡西门,西门失守,右贤王为做夺得广宁郡的第一人,一马当先杀入广宁郡。
潮水般的广宁郡涌了上来。
战乱之中,囚牢里的李承瑛无人看守,两军交战,刀剑遍地。
李承瑛挣扎捡了一把囚牢边上的佩剑,割断绳索与囚车,逃了出来。
广宁郡城门大开,北狄士兵越来越多,李承瑛随手砍翻身边的北狄士兵,骂了一声:“郑孟君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李承瑛冲出一条血路,想要去找郑孟君,然而没走几步,忽而发现哪里有些不对。
广宁郡是军民合一,民风彪悍,一旦城门有失,妇孺老人都会提着刀剑与北狄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现在的广宁郡,显然不是这样的,莫说妇孺老人了,连卫士们都没有多少,街道上满满都是北狄的士兵。
北狄士兵冲阵,血腥味虽然刺鼻,但里面似乎夹杂了其他味道。
这味道他熟悉得很,李斯年曾向他与李夜城等人说过,对付北狄骑兵的一大利器。
李斯年的话涌上心头,李承瑛瞳孔骤然微缩,破口大骂道:“郑孟君,你个毒妇!”
他的声音刚落,平地惊雷便在他身边炸起,无数人被炸得血肉模糊,人肉烧焦的味道让他胸口翻涌不止。
李承瑛再顾不得其他,抱着脑袋跌跌撞撞逃窜着,然而街道里的惊雷似乎永无休止一般,震得他耳朵生疼,双目昏花,有些看不清前方景致。
李承瑛倒在地上,想要挣扎起身,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口中吐出大片鲜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拖到一边,喂了他几口水。
茶水入肚,李承瑛感觉自己终于又活了起来,正欲起身谢过那人的救命之恩,睁眼却发现一旁立着的郑孟君。
郑孟君如此行事乃险中又险,稍有不慎,便会丢了广宁郡。
李承瑛只觉得郑孟君实在胡闹,道:“你疯了不成?!五弟没了,你不好好在华京城待着——”
话说了一半,忽而发现郑孟君微微隆起的小腹,李承璋嘴巴张了张,后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郑孟君丢给他长/枪与盔甲,冷声道:“承瑾死了,我便来替他,郑家的女郎,从不屑于躲在男人身后。”
“你若还有一口气,便随我冲阵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