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阿的脸垮了那么一瞬间,他婚宴那日可不就是珍珍那几个堂兄灌他灌得最狠,他喝完后仔细想想,似乎有那么两张脸他当年在什刹海的冰面上和人抢过冰车。
年轻时候“作恶多端”,果然出门遍地仇人跑,一路跑到老婆家里了。
珍珍听见喝酒,回身朝阿灵阿说:“少喝点,不能喝冷酒。”
阿灵阿知道她可惦记着那五年大计,忍笑点头。
塞和里氏见一家子热闹,忙站起来去厨房里看晚膳点心备的如何。
屋里只剩下男人们的时候,阿灵阿觉得屋子里冷了下来。接着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掌落在他的肩上,阿灵阿一回头,岳父威武神情凝重地站在他身后。
“好女婿,咱们先来聊聊吧。”
李氏早年入关的时候吃了许多苦,年轻时候不觉得,到了老年那些隐藏的病症便慢慢显了出来,尤其是冬日里膝盖和脚上的疼痛极为折磨人。
珍珍在李氏膝下过了许多年,很清楚她的病痛,扶着她一进屋子便拿炉子上温着的热水给李氏冲了个暖手炉,套上绸套替她捂在膝盖上。
“阿奶,好点了吗?”
李氏点点头,伸手将珍珍忙前忙后时掉出来的一小撮头发别在一根发簪后面。
“姑爷对你好不好?”
珍珍轻笑一下,眼睛亮闪闪地伏在李氏膝盖上说:“阿奶不都看见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
李氏一直是话很少的性格,和额森恰好互补,这家里大多数时候都是额森絮絮叨叨,李氏一锤定音。
现在也是这样,她满心关怀,但临说出口都只有“好不好”和“看见了”这两句淡如水的话。
珍珍替李氏揉着膝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阿灵阿很好,但在祠堂的那个早上,珍珍也意识到了国公府的生活定然不会容易,她在敬茶时候和法喀发生争执时想,如果是阿奶在场会如何做?
她当时没有想出来,这时候在李氏面前却有些忍不住了。
问自己为什么忍不住?珍珍想,大约是上辈子没有受过长辈的溺爱和保护,一直长大自己做决定,最后性格执拗起来连朗清都没法动摇她。
很难说穿过来是幸还是不幸,至少在这里已经有愿意宠溺她的额娘,也有愿意保护她的阿奶,还有宫里那个只希望她幸福的姐姐。就像阿灵阿那日来,阿奶明明不应该刁难他说那些不高兴的话,明明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笑就能过去的,但阿奶还是站起来把好赖话都说了清楚。
虽然场面难堪了些,但李氏对她的担心是真心的,不然以她的涵养不会失态。
所以她想,回到李氏身边她失态一点,多嘴一点,也无妨。
“阿奶,我见了国公府的人了,婆婆单纯好相处,可因为这样才会被国公法喀他们的额娘欺负。”
“等分府就好了。”
李氏知道分府的事情,淡淡嘱咐着她。
珍珍伏在她膝头轻轻摇了摇头。
“你担心?”
珍珍点点头,说不担心太假了,阿灵阿那浑身和刺猬一样竖着的刺就是日日防着他们哪里看不见的暗招。
“树欲静而风不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李氏只嘱咐了这一句,但这短短一句让珍珍却让珍珍分外安心,她一直伏在李氏的膝头没有起来,而李氏就一直轻抚着珍珍的后脑,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是珍珍心底最想念的,从小到大,她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只要这样靠着她的阿奶,她的心绪就能慢慢平复。
珍珍在李氏屋里享受着家中的平静,而男人们也没闲着。
阿灵阿事先已经问过珍珍额森和威武的喜好,今儿他给额森准备了一袋子云南弄来的烟草,给威武准备的是一坛子绍兴三十年酿的女儿红。
刚好此时博启也从官学回来了,威武就摆上四只酒盅,一家子男人凑在一起先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威武拍着阿灵阿的肩说:“好女婿,知道你心疼我闺女,但作为男人,岳父还是有件事要教教你。”
阿灵阿知道这是例行的岳丈训话,他忙坐正了,还恭敬倒了一杯酒递到威武手边,说:“但请岳父大人指点。”
威武拿着酒杯猛地灌了一口,叹着气道:“这男人啊,不能太顺着媳妇,疼爱媳妇私下里疼就是了,在外头,男人就是要顶天立地、一言九鼎,得有什么都自己说了算的气魄。”
额森于这事实在是太有发言权,把烟杆子一放,猛点头。
“对对对,你岳丈他说的句句在理。”
博启此时也凑过来火上添油:“姐夫,尤其我姐是个蛮不讲理的刁蛮性子,你要是不振夫纲,过不了几年就会被她踩脚底下了。”
阿灵阿失笑:“珍珍哪是你说的这样,她很讲道理啊。”
阿灵阿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忘记了珍珍梳妆台下压着的《如何从八党成为死党》,也忘记了自己昨儿在院子里练的刀法。
吴雅家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就怼了过来:吴雅家的女人讲道理?没可能的事!
阿灵阿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怎……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没事,没事。哎……”威武瞧着这一表人才的女婿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妻奴俱乐部,心中甚为悲痛,“都是我不好,没养个好女儿。”
阿灵阿一听慌了,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忙说:“不不不,珍珍能有今日都是岳父岳母教的好,小婿能娶到珍珍那是小婿天大的福分。”
威武张了张嘴,真不知道该对这实心眼的好女婿说什么。
就在此时徐鸾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姑爷,夫人问姑爷喝冷酒了没有?若是喝了要再喝一盏红枣茶暖暖胃,夫人还说姑爷就是回门也不能忘了刀法,过些日子还要去御前当差呢。”
阿灵阿跟被点将的士兵一样,“蹭”一下就站了起来,抹抹嘴朝屋里目瞪口呆瞧着他的三人拱手。“阿爷,岳父大人,小婿每日都要练刀,容小婿去去就来。”
看着阿灵阿匆忙出去的背影,博启沉痛地对自家老爹说:“阿玛,算了,吴雅家的男人就这命。等我以后娶了媳妇,您别嫌弃我就行。”
第74章
阿灵阿是真又练了半个时辰刀,再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回到酒桌前。吴雅家的三个男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阿灵阿,阿灵阿却浑然不觉。
怎么了?有媳妇督促上进不好吗?上辈子珍珍和他在高中交流感情的方式就做作业啊!
到了晚膳桌上,塞和里氏拿出了十八般武艺做了一桌好菜,又喊徐大柱派了小厮跑遍了什刹海买了各式饽饽,甚至还难得备上了明前龙井和花茶等着饭后用。
珍珍在奶奶和亲妈的跟前是撒娇的小闺女,在爷爷和亲爹的跟前就成了贴心的小棉袄,一会儿给额森夹一块大肉说:“阿爷,你吃这个,这个炖得又酥又软。”
一会儿又挑了鱼最嫩的鱼眼肉给威武,说:“阿玛,你尝尝这个。”
刚还在提点阿灵阿要重振夫纲的两人,早就把那些抛诸耳后,除了喜笑颜开地说“好”,其余一概都不记得了。
就连塞和里氏也只一味招呼好女婿,没人顾的博启一边和着眼泪一边啃着包子。
菜美味,酒自然喝得畅快。阿灵阿被岳父和小舅子轮番上阵灌酒,他本身酒量虽然不错但也经不住这阵仗,最后一杯酒下肚后直接趴桌上睡着了。
珍珍很想提着阿灵阿耳朵好好教训他一番保养身子,但她是回门的第一日,阿灵阿又是同自己的亲爷爷亲爹喝的酒,她也无可奈可。
博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珍珍揪着他的耳朵说:“阿爷阿玛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在里头瞎起哄乱灌你姐夫酒呢?喝坏了怎么办?”
博启也没少喝,本来已经迷糊的脑子被二姐吼得一激灵,他瓢着嘴说:“俺那撕替姐姐喝……嗝!”
塞和里氏见喝倒了的女婿和喝懵了的威武也是气不打一出来,这群男人,平日里人模狗样儿人五人六的,到了酒桶面前都没了把门。她插着腰对博启训道:“是啊,你混在里头喝什么喝,快去睡觉,明儿官学又要迟到了!不像话!大人喝酒,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博启委屈着晃晃悠悠回自己屋子,留下了个幽怨的眼神给吴雅氏的女人们,心里是不住感慨。
我为什么就是个独子,连个撑腰的兄弟都没有!
他还是从了塞和里氏的心也去相亲算了。这个家反正他从来就是个小透明,娶了媳妇好歹还有媳妇疼是不?只要他当个老老实实的妻奴就是了。
博启并不知道,他在无意中领会了哲学里最高深的思想:Happy Wife, Happy Life.
珍珍吩咐下人们将阿灵阿抬回了床上,奴才们想替他更衣,被珍珍给拒绝了。
阿灵阿素来挑剔,要是知道自个儿醉酒了被别人碰过身子,醒来还不定怎么发火生气呢。
珍珍想着嘀咕了一句:“狗脾气,真讨厌。”
但是还是亲自弯腰帮他解了衣服擦身,再仔仔细细地盖上被子。
睡了多年的闺床旁突然多了个人,狭小的床铺里珍珍只能和阿灵阿相拥而眠,睡梦中的阿灵阿无意识地一转身将珍珍抱紧在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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