苁蓉很快就进来了,脸上还带着笑,见着屋内气氛阴沉沉的一片,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柔声道:“主子,您找奴婢?”
“还不跪下!”宜宁平素很少在下人们面前发脾气,也很少对谁说重话,在她看来,人生来都是平等的,就算是下头的人做错了事儿,好好教就是了,何必在众人跟前落了她们的面子。
可是今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苁蓉却宛如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道:“敢问主子,奴婢可是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苁蓉,你向来聪明,如今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宜宁顿时是更加来气了,冷冷道:“更何况我是主子,你是奴才,难道没错,我要你跪,你难道还能不跪?”
这是众人见到宜宁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
苁蓉也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慢慢吞吞跪下来,眼神还一直往连翘面上落,希望能看出些什么来。
宜宁知道她向来稳重聪明,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是这般,可有的时候人却不能太聪明了,“你也别看连翘,我直接告诉你,若是你觉得在我身边不受待见,若是你觉得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你可以直接回去找皇后娘娘,回去坤宁宫当差。”
苁蓉一愣,旋即连忙辩解,“奴婢听不懂主子在说些什么……”
“听不懂?”宜宁冷笑一声,“苁蓉,你向来聪明,可别人也不是傻子,你心里揣着什么心思,我都知道。”
苁蓉却是辩解个不停,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话——奴婢对主子忠心耿耿,没有二心。
到了最后,宜宁已经懒得听她讲这些,起身就要走,临走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话,说要扣她三个月的月钱。
谁都知道,苁蓉家里艰难的很,家里的父亲靠药为生,弟弟妹妹嗷嗷待哺,她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几乎是一分不留,全部捎回了家。
苁蓉一愣,扬声道:“主子当真要这般绝情吗?您是知道的,奴婢家里艰难……”
宜宁脚下的步子停都没有停一下,苁蓉气狠了,扬声道:“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主子不相信奴婢,何必将奴婢留在您身边?您这般多疑,迟早有一天您身边的人都会背叛您的,从前奴婢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时候,皇后娘娘从未这样对过我们。”
看看,可算是说出心里话来了。
宜宁扭头,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是吗?我看你就等着我将你赶走,是不是?你想走可以,我不会留你,可我身边也不是你说走就能走的,来人,掌嘴十下!”
连翘上来求情,可宜宁根本就不听,很快就有两个嬷嬷上前掌嘴。
苁蓉皮肤生的白,几个巴掌下去,脸上就已经现出红痕来,十个耳光下去,脸都肿了。
苁蓉也不得宜宁发话,冒着春雨就跑出去了。
连翘一跺脚,咬牙就要追出去,宜宁却是扬声道:“不准去,若是谁敢出去找她,那就一起去别人身边伺候好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个道理,宜宁也是今日才明白。
连翘眼眶都红了,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到了傍晚,连翘见着宜宁怒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还是偷偷出去了一趟,到底是一个宫里头长大的,若要她放着苁蓉不管,她可做不到。
宜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她回来了,只道:“苁蓉了?怎么样了?”
连翘一愣,知道自家主子是心软了,可想着方才发生的事儿,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可再不愿意,她还是得说,原来是苁蓉躲在御花园哭的时候,恰巧碰到了昭妃,昭妃见她可怜,将她带了回去。
说完这话,她低声道:“主子,这定是意外……”
紫禁城中哪里有这么多的意外?
宜宁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有了论断,只怕昭妃早就在盯着她这儿了,当初示好也是迫不得已为之,如今见着自己没了用处,自然将自己丢多远是多远,甚至还提防起自己来了。
殊不知,这却是她和苁蓉的一场戏。
如今她虽和赫舍里皇后渐行渐远,可她却是个好奇的性子,想要知道宫里头到底谁在捣鬼,她不相信荣常在所生的小阿哥是无缘无故病死的,不相信历史上的赫舍里皇后真的是难产而亡。
只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才要投石问路,和苁蓉联手演了这一场戏,她不知道背后捣鬼之人是不是昭妃,却知道昭妃是真的容不下自己。
……
此时此刻。
昭妃正和董常在一起,看着跪在下头、浑身湿漉漉的苁蓉,眼神里满是怜惜,“……瞧瞧,从前你在皇后娘娘身边,虽说不是一等宫女,却也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人,谁见到你不喊一声‘苁蓉姐姐’,哪里会落得这个样子?”
苁蓉如今双颊肿胀,她和宜宁知道是在做戏,可那些个嬷嬷却是不晓得的,想着在宜宁跟前立功,手下是下足了劲儿。
好在这样看起来,这场戏更真一些。
苁蓉低着头,没有说话,膝盖下早已是一团水了。
还是董常在见状,亲手将她扶了起来,轻声道:“不是我们背地里说宜贵人的坏话,她这下手未免也太狠了点,当初她刚进宫的时候,我们还以为她年纪小,是个心肠好的,没想到……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苁蓉,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苁蓉摇摇头,顺着她们的话继续往下说,“奴婢……不知道,当初皇后娘娘将奴婢赐给宜贵人的时候,就说要奴婢好好跟着宜贵人,只怕皇后娘娘断然不会再用奴婢的,奴婢冒冒然求到皇后娘娘跟前去,也是叫皇后娘娘难做……”
说到这儿,她豆大的眼泪珠子簌簌落了下来,因为天儿冷,浑身忍不住瑟瑟发抖,瞧着更是可怜。
董常在与昭妃交换了一个眼神,昭妃喝了口茶,这才漫不经心开口道:“本宫听说你和连翘关系极好,不如你回去求求连翘,叫连翘在宜贵人跟前说说好话,万一宜贵人一时心软,松了口也说不准了?”
“不,奴婢就算是死了,也不愿意再回去宜贵人身边伺候了。”苁蓉说起这话来的时候是极为激动的,可旋即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只道:“只是奴婢从小和连翘一起长大,有些舍不得连翘罢了……”
这话正中昭妃下怀,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苁蓉好歹跟着宜宁也有段时间了,更别说宜宁身边还有个连翘在,这样,她还怕得不到消息吗?
想及此,她的声音也柔和起来,只道:“那你可愿意跟在本宫身边?”
这话虽早在苁蓉的意料之中,可如今面上还是装着一片欣喜,只道:“昭妃娘娘,奴婢,可以吗?奴婢自然是愿意的,只是皇后娘娘那边……还有太皇太后那边,如今太皇太后是极疼宜贵人的。”
“有本宫在,这些你就放心好了。”话毕,昭妃更是亲昵拍了拍苁蓉的手,她只觉得老天爷对她真是不薄,先是将董常在送到她身边,接着又来了个苁蓉,于她而言简直是如虎添翼。
说着,她更是一叠声吩咐宫女上来带着苁蓉下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宜宁是一夜没睡好,心里担心着苁蓉,可偏偏也不好差连翘出去打听,怕说多了,惹人怀疑。
她不是不相信连翘,而是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连翘却不懂她的心思,想着这件事到底是苁蓉理亏,昨晚上兴许是苁蓉没地方去,所以暂且在昭妃那儿住了一晚上,可今儿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难道是真的想要投靠昭妃?
等着她们在御花园见到跟在昭妃身后的苁蓉时,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昭妃知道宜宁的作息习惯,知道她每日用了早饭之后都会在御花园逛一逛,只怕如今是故意带着苁蓉在这儿等着她,远远看到宜宁,便迎了上去。
宜宁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只不卑不亢上前请安,“嫔妾见过昭妃娘娘,给昭妃娘娘请安了。”
“起来吧。”昭妃带着长长护甲的手搭在苁蓉手上,俨然苁蓉已经成了她眼前第一大红人一般,“正好有件事想要和宜贵人说,本宫想在宜贵人这儿讨个人,想必宜贵人不会拒绝吧?”
宜宁扫了苁蓉一眼,该是昨晚上擦了药的缘故,脸上已经不肿不红了,可眼睛却还是有些红的。
做戏该是要做全的,她冷冷道:“这样的人,若是昭妃娘娘想要嫔妾只管送给娘娘,嫔妾可不稀罕。”
昭妃瞧着她眸中的冷意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中更是满意,道:“如此一来,这样就最好了,免得因为一个宫女,我们之间生了嫌隙,正好,本宫要去皇后娘娘跟前请安,宜贵人可要一起去?免得到时候叫皇后娘娘误会了,以为本宫夺人所好。”
“皇后娘娘不愿意见到嫔妾,嫔妾还是别去碍皇后娘娘的眼。”宜宁这话可是没说错,她已经很久没去坤宁宫给赫舍里皇后请安了,不是她不去,而是去了也进不去。
女人怀有身孕的时候性子多少会有些变化的,赫舍里皇后的变化很是明显,当初多贤淑的一个人,这几日却有好几次惹得昭妃当众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