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还是没说话。
宜宁冲着她笑了笑,见着她不说话,倒也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端嫔还是叫住了她,这才道出了当初的实情,更是说了很多,譬如钮祜禄皇后是如何偷运进宫那些毒药的,钮祜禄皇后又是去哪里兑的给宜宁的银子……这些都是她出的主意,零零总总说了不少。
可端嫔是真的聪明啊,向来只出主意,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她做下的那些事儿,除非是她亲口承认,要不然,谁也不能攀扯到她身上去的。
宜宁只觉得头疼,端嫔虽为她提供了很多线索,可事情已经过去快两年了,现在纵然是有这些线索,细细去查,只怕也很难查到什么。
端嫔看着她紧锁眉头,只道:“你怕是不知道,咱们那位心慈手软的皇后娘娘在临终之前总算是硬气了一回,给如今的这位皇后娘娘灌下了绝子汤,因为理亏,皇后娘娘根本不敢声张,这些日子来因为先皇后的死也是害怕得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像钮祜禄皇后这种人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好不容易做了这样一件事,自然是夜夜睡不着的。
宜宁看着端嫔,也不客气道:“端嫔这般,又是个什么意思?”
若没有端嫔这一番话,她能不能查出当年的真相还真是不好说。
端嫔知道她聪明,却没想到她会这么聪明,只道:“从我帮衬皇后娘娘的时候,我就知道有朝一日事情会败露的,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以后也不会后悔的,只是啊,宜嫔,若来日我不在了,你能不能替二格格烧纸?”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那一堆染成灰烬的香纸上,哽咽道:“她还那么小,我……怕她一个人在下头太孤单了。”
她不怕死,甚至活着对她而言还生不如死,只是啊,她放心不下自己故去的女儿。
宜宁知道古代人信奉鬼神之说,却没想到他们会迷信致此,可任凭谁听闻这趟一番话,都不会拒绝的。
回去的路上,宜宁一直没说话。
后来还是连翘问——娘娘,若是端嫔什么都不肯说,您会和皇上说她偷偷给二格格烧纸吗?
宜宁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只怕我做不到,很多事情我想着觉得简单,可真要和她扯个鱼死网破,好像我又挺狠不下这份心的,若真的闹开了,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其实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这样挺不好的,在宫里头唯有心狠手辣才能活的长久。
可有的时候,她又觉得正是因此,所以她爱和钮祜禄皇后、端嫔等人有了区别,更是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自己的利益变成一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人。
可见啊,每个人其实都是矛盾体。
第111章 见鬼了
端嫔的话对宜宁来说用途还是极大的, 譬如那一句——钮祜禄皇后如今心里也是有愧的。
当初几乎是钮祜禄皇后害死了赫舍里皇后, 临死之前, 赫舍里皇后又逼着钮祜禄皇后喝下了绝子汤, 这样的事儿, 足够她夜夜做噩梦了。
宜宁当即心里便有了思量。
接下来的几日里,后宫中似乎是闹鬼了。
有值夜的小宫女见到了去世一年多的赫舍里皇后,更说在夜里听到了赫舍里皇后的哀嚎声。
紫禁城之中是无风不起浪的, 更别说还有风有浪,这流言蜚语就差把房梁都给掀翻了。
有人说赫舍里皇后这是不甘心了, 当初死的不明不白,如今后位又易了主儿,自然是不甘心;
还有人说赫舍里皇后是放心不下太子, 毕竟太子年幼,如今赫舍里氏一族只有索额图在,十年之后这太子之位会不会换人,根本就不好说;
更有人说,赫舍里皇后的冤魂一直没有散去, 如今想要新账老账一起算……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宫里头向来是忌讳这些鬼神之说的,钮祜禄皇后自然将这些消息镇压下来。
只是心里头有没有鬼, 她心里清楚, 似乎人也跟着憔悴下去。
镇压了几日,流言似乎微微平息了些,可宜宁却是去找了菖蒲和纳兰性德一趟,菖蒲是跟着赫舍里皇后长大的, 便是赫舍里皇后去世之后,玄烨曾说过要放她出宫,谁知道她却是不愿,一直留在杍宫陪着赫舍里皇后。
纳兰性德如今乃是侍卫之首,每天晚上都有御前侍卫值夜的。
有他们两人推波助澜,流言似乎又开始了。
有一天晚上钮祜禄沐浴完了之后正欲歇下的时候,却听见外头传来了唱曲儿的声音。
谁?
居然有这么大胆子?
钮祜禄皇后最近心绪不佳,连身边的宫女太监在她跟前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更别说大晚上的有人唱歌儿。
宫女出去看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是变了,战战兢兢的,“娘娘,外头……外头没人……”
没有人,那就是鬼了?
钮祜禄皇后做贼心虚,当即就想到了是不是赫舍里皇后来了,正欲叫人出去瞧瞧,却听见外来了熟悉的小调,“……风住尘香花已尽,武陵再泛轻舟……”
是她,真的是她!
钮祜禄皇后知道定是赫舍里皇后来了,宫里头没人知道赫舍里皇后会唱曲儿,也就是她和赫舍里皇后家世相当,从小一起长大,所以知道赫舍里皇后擅唱曲儿,更是唱的极好。
只是后来啊,赫舍里皇后入了宫,成了皇后,端的是贤良淑德,整日是礼仪教法,别说是唱曲儿了,便是听曲儿都会被人议论。
钮祜禄皇后紧张的吞了口口水,低声道:“你们一起去瞧瞧,外头当真没人?”
瞧见赫舍里皇后这模样,不少人都已经猜到了外头飘着的那“鬼”是谁,可主子吩咐下来的话,却又不敢不听,只能几个人做伴儿一起出去。
可外头别说是人,连只猫儿狗儿都没有,这不是鬼是什么?
接下来,钮祜禄皇后是一宿没睡着,一闭眼眼前浮现的都是赫舍里皇后弥留之际那张苍白的脸。
好不容易她闭上眼,睡得是迷迷糊糊,谁知道那小曲儿又唱了起来。
翌日一早,宫里头倒是难得平静,钮祜禄皇后差人出去打探一番,谁知道除了他们,压根就没旁人听到唱曲的声音。
难道,赫舍里皇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对啊,她不冲着自己来还能冲着谁来?
钮祜禄皇后本就胆子不大,被这样吓了两三日已经是神情恍惚,找来了端嫔求救。
谁知道端嫔背地里已经答应过宜宁,不再搀和进去,如今听到钮祜禄皇后这一番话,神情也是淡淡,“定是皇后娘娘想多了,先皇后活着的时候都没有斗赢您,更别说如今死了,您啊,这是自己吓自己。”
“就是因为她死的不明不白,死前又猜到了一切,所以心里头憋着一口怨气了,端嫔,你说这该怎么办?你说我要不要请个大师进宫做做法?”钮祜禄皇后自诩自个儿的道行没有端嫔深,如今被吓了几日,眼窝已经深深凹了下去,憔悴不堪,哪里有半点当初封后时的风光?
端嫔看似还在为她出主意,只道:“自是不成的,宫里头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请了人进来,皇后娘娘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您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当初是您害死了先皇后?宜嫔那边都不急,您着急了,这里头什么事儿……众人是心知肚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钮祜禄皇后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到了最后更说什么“本宫让你坐上了嫔位,你就是这样回报本宫的,连个主意都没有”之类的话。
经了事儿才能看出来人的秉性,不过端嫔对钮祜禄皇后从未抱过什么希望,自然也谈不上失望,倒是回去之后托人捎了几句有用的消息给了宜宁,原因无他,宜宁在寺庙中给二格格点了一盏长明灯,更是请了大师给二格格做了法事。
端嫔不知道宜宁用的是什么法子,但是心底里的感激却是有的。
宜宁听闻端嫔递过来的消息,知道怕是该收网了。
这一日是赫舍里皇后的生辰,若搁在从前定没人提起这件事的,毕竟人走茶凉,如今新后已在,怎么着也得想想钮祜禄皇后的颜面才是。
可谁知道平贵人去了太皇太后跟前哭了一场,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想着恭顺可人,早早去世的赫舍里皇后,自然也多念叨了几句,钮祜禄皇后坐在太皇太后身侧,是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宜宁听闻这话,擦了擦眼角,低声道:“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我也时常梦到先皇后,更是觉得好像她就在我身边似的……”
钮祜禄皇后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话,当即脸色更是难看,“宜嫔休得胡言乱语,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你在她老人家跟前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如今太子又是养在慈宁宫的,若是叫太子听到了,叫太子怎么想?”
宜宁扫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嫔妾这不是陪着太皇太后闲话家常吗?况且太子并不在这里,若是皇后娘娘不喜欢;嫔妾不说就是了。”
钮祜禄皇后瞪了她一眼,倒也没说话。
太皇太后只长长叹了一口气。
钮祜禄皇后知道,自己这个皇后当得不明不白,更是不得人喜欢,哪怕自己用尽了力气,可在太皇太后,在玄烨眼里,自己仍比不上赫舍里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