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太太叹了口气:“看着你我就觉得费神,从小到大都是说不听的,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
因为谭啸枫心里有鬼,听见这话不免有些触动。最近她常常往老太太房里跑,闲话时总要被祖母寻着机会教训,她都不由得怀疑老太太是看出了些什么,所以才故意提点她的。
不待谭啸枫想出个所以然,谭老太太已经转移了话题。
“多久没见你这么仔细的绣过花,”谭老太太看着谭啸枫手中绣了一半的红盖头说,“丫头……你不是……不想嫁给赵成芳吗,怎么嫁衣还绣得如此上心?”
谭啸枫低下头避开了祖母探究的眼神,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可况,这又是天家赐婚……不管我想不想,这都是一辈子的事……”
谭老太太叹息一声,伸手摸摸谭啸枫的头发:“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谭啸枫声音低落,“我只是怕……以后不能常回来看您了。”
谭老太太笑容苦涩,只是说:“嫁去别人家,是不好三天两头的往娘家跑,哪里有这样做人媳妇儿的。丫头,祖母告诉你,成了婚,可要……乖乖的听你夫君的话,可不能像在家里一样任性了知道吗?”
谭啸枫没答话,只是低着头一针一针的绣着手里的红盖头。
大宁,平阳侯府。
郑氏在几个姨娘的伺候下吃过早膳,丫鬟萍儿提议去院子里走走,一来可以散散心二则可以消消食。
郑氏点了头,便带着身后一群丫鬟婆子和姨娘到了后花园里赏花喂鱼。
说是散心,可高兴的只有郑氏一个人,其他跟在后面的姨娘则是苦不堪言。郑氏虽贵为平阳侯夫人,可是心胸狭窄极不好伺候,苟连豪却又十分荤素不忌,弄得一座平阳侯府里女人数不胜数。这就给了郑氏打发时间的好机会,这么多女人,她要针对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如今跟在她身边的几个,是比较知趣听话又没什么靠山的小妾,为了在平阳侯府可以立足,她们不得不万般讨好生下了长子娘家又十分强硬的郑氏。
几个姨娘,一个给郑氏捧着鱼食,一个给她递去洒食的小勺,后面抢不到位置的则想尽办法舌绽莲花的说着逗趣的话讨郑氏开心。
郑氏则兴致不高,虽然她什么时候看起来都要死不活的,可自打从京城回来之后众人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出郑氏的不高兴。
“夫人这是怎么了,”旁边托着鱼食的姨娘问,“是为少爷的事烦心吗,这少爷也的确是太……”
郑氏目光一冷,转头看向身边那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子,不过二十出头,是去年苟连豪才收进府里来的。姓陈人长得很鲜嫩,脾气好会说话,又早早的投到郑氏这边,所以在郑氏这里她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夫……夫人,”被郑氏用这种目光一看,陈姨娘腿肚子发软,感受到了她极其熟悉又痛恨的压抑和害怕,“我说错什么了吗?”
郑氏拈着的紧巧小勺子里刚挖了满满一勺子鱼食,她脸色阴沉,毫无波动的看着陈姨娘。
“夫……夫人?”陈姨娘本该立刻跪下认错,可是她自认还有几分体面,在众人的目光中便犹豫了,只是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郑氏依旧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肯给,只是在陈姨娘就要承受不住时,猛地将手上的鱼食和着瓷勺一起朝她脸上掷去。
“啊!”
陈姨娘受了惊吓,反应过来之后就呆呆的愣住了。一个如花似玉装扮高贵的美人,转瞬间就狼狈不堪,被从天上打落到了泥里。陈姨娘不停地发着抖,一方面是怕的,一方面则是羞愤。她也是良家子,家境虽然普通,只是商人之女,可从小也是被家人娇宠着的,谁知道进入侯府之后却成了这样。侯府固然富贵,固然门楣高不可攀,可这一切却要用所有的尊严去换。陈姨娘在背后如何讨好郑氏都可以,却仍旧受不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羞辱。
“怎么,”郑氏斜睨了她一眼,“你好像很不满啊?”
陈姨娘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她咬咬牙在周围其他姨娘和几十个丫鬟婆子的瞩目下跪了下来。
“妾不敢。”声音已经很柔顺了,可语气中还带着耻辱。
郑氏冷冷的看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跪在她脚下,她没说话,只是撩起长长的衣摆弯下腰用手指尖试了试池子里的水。
“夫人!”身边资格最老的婆子惊呼。
郑氏的手碰着了水然后立刻收了回来。
“真冷啊。”
陈姨娘不由得发起抖来,她怕……怕郑氏直接叫婆子把她溺死在这池子里,这种事虽然骇人听闻,可在郑氏把控的平阳侯府里却绝不算什么。
郑氏看着脸上还沾着鱼食的陈姨娘,目光残忍又木然,她轻轻的抬了抬下巴,对陈姨娘说:“你下去,给我捉条鱼上来。”
陈姨娘怕极了,这时候她终于放下了心底那点可怜的自尊,用力的在郑氏脚下磕起头来。
“夫人……夫人我错了,我不该多嘴……我不该说公子的不是……我……”
“你的确多嘴,”郑氏厌恶的看了她一眼,懒懒的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你要是不想下去,本夫人可就要叫人帮你一把了。”
陈姨娘哭得梨花带雨,四处张望却发现所有人或是害怕的低着头或者冷嘲热讽的盯着她看,没有一个人肯出来帮她说一句话。
“来人……”
“我去,我去!”陈姨娘惊恐的大叫起来,她从地上站起来,扯下了头上的发饰,又脱下了外衣,苍白着一张脸,战战兢兢哆嗦着下了水。
“哎呀……”
“哟……真去了。”
“这样的天……水多冷啊……”
陈姨娘会水,可这么冷的天下池子,却是十分大的折磨,她身上的肌肤很快变得青紫,冷得几乎快要崩溃。平阳侯府的池子可不是什么小小观赏池,占地极大水也很深,池子的鱼虽然多,可陈姨娘一下水却全都朝远处游走了。
“夫人……求求你……”
陈姨娘艰难的浮在水面上,转过头哀求的看着郑氏,郑氏却半点怜悯心也没有,反而因为眼前的这一幕高兴了一些。
“游……游远些……”郑氏扬着笑,“给我捉条鱼上来,本夫人就饶了你!”
陈姨娘没法,她看准了远处一些转角岸处聚集着鱼群便蹬腿朝那边游去,也存着心,到郑氏她们看不清的地方能偷偷爬上岸歇歇。这池子并不是个大圆池子,而是依着府中的地形修建的,弯弯曲曲形状甚美,周围又都是花草树木假山顽石,有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
郑氏瞧着陈姨娘越游越远正觉得不喜,身边的婆子却突然附在她耳边道。
“夫人,吴先生家的来了。”
“什么?”郑氏猛地皱起眉头,“还不赶快打发走!”
“不行啊夫人,那女人混不吝的,已经在外面闹开了,还是见见吧,先稳住再说。”
郑氏深深的吸了口气,挥手打发走了身边的人,只留下几个心腹远远的为她望着风,然后对身边的婆子说。
“将她叫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吴先生家的,就是吴文俊的娘。吴文俊就是被苟君侯一刀破喉的那个小白脸。
第104章
周氏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可却嫁了个秀才先生,成婚一年生下一个女儿,次年又生下一个儿子,丈夫虽然在科举上没有寸进,可后来却阴差阳错当上了苟府三位少爷的启蒙先生,每月有不少银子可拿,周氏已经十分知足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周氏的爹只在苟府教了五年的书,后来府上几个少爷渐渐地大了,便不再需要他。眼看失业在即,好在他们这些年靠着苟府的名义也攒起了一份家业,倒是不怕什么。后面几年里吴家一直过得十分安逸,周氏的女儿嫁了个举人,第一年就生下了儿子。小儿子吴文俊读书虽然不成器,但是长相十分俊俏嘴也甜,十分讨周氏欢心,后来更是不知道怎么的重新和苟府搭上了关系,使得吴家的家业越来越大,日子也越来越红火。
吴氏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只是她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无他,因为她发现了自己儿子究竟是如何搭上苟府的了,只是苦于没什么证据,也不敢告诉她那古板至极的丈夫,便一直把这事儿憋在心底。
反正这种事,只要不被捅出去,吃亏的又不是男人。周氏眼见着家里越来越红火,虽然心里始终惴惴不安却也没有阻止。可到如今,周氏想装作不知情也不行了,因为她唯一的儿子吴文俊失踪了。
“夫人,求您告诉我,文俊他究竟去哪儿了?”周氏跪在地上对着郑氏苦苦哀求,“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不成器,却也是从小疼大的,他要是出了什么事,真是能要了我的命啊!”
郑氏已经打发走了身边众人,只留下一个心腹婆子跟着。
“你这女人,”郑氏没有发话,身边的婆子却色厉内荏的开口呵斥道,“你儿子失踪了和我们夫人什么干系,再敢胡乱说话,小心你的舌头!”
周氏也不是吓大的,她理也不理旁边的婆子,只是哀哭着给郑氏磕头:“夫人……夫人你发发善心……您行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