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以为夫人是一片单纯,被侯爷紧紧护在后院里,不理俗事。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人家不管的时候是真不管,但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林泰走了之后,映容这才起身,吩咐小厮套马备车,带着携素和拾兰不紧不慢的往伯府去了。
到了昌顺伯府大门口,常仁宝早已经等在那里了,见着马车过来就急忙上前道:“唉呦,二姑奶奶,您可到了,伯爷等您许久了!”
映容下了马车,罩上披风,一路走到堂厅里,余文轩正背手站着,一脸焦急,回身看见映容,立刻露了笑脸道:“呦,二丫头回来了?你这也不方便,还麻烦你跑一趟,实在是我想的不周到。”
说着就东张西望的问,“怎么侯爷没过来呢?”
映容扶着肚子坐下,笑着道:“他是大忙人,一天都没有着家的时候,这您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您跟我说就成了!”
余文轩垮了脸色,一屁股坐下了,语气也不似刚才和蔼,“柳姨娘兄弟的事你可知道?”
“听说了一些,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映容道。
余文轩半信半疑道:“侯爷原先不是在刑部当差吗?怎么你会不清楚呢?”
映容笑一声,“刑部天天抓进去那么多人,难不成我还挨个打听去,您真当我闲的没事干呢?”
余文轩不说话了,默了会便放话道:“柳姨娘在府里服侍了这么多年,她娘家也算是家里的亲戚,这事便交给你办了,你想个办法吧,总归不能让他们丢了性命,若是要坐牢,就先关两天,等风头过去了再放出来。”
映容听了气急反笑,直接回道:“这事我可不插手!您说的这样容易,真当自个是皇帝老子了?柳家人犯的是命案,命案呐!更违逆朝廷多年的禁令,私放利钱,牟取暴利,宫里时常提点着,皇族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怎么您觉着您比皇族还厉害些?柳家攀了您这位贵人,就是扯了块护身大旗了?”
余文轩让她一通挤兑,自觉脸面上挂不住,语气微恼道:“看看你这话说的,不过女婿一句话的事,你倒好,推三阻四的,家里求你一件事就这么难?”
映容冷声一笑,“您好歹也是个做官的人,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什么叫一句话的事,您觉着徇私枉法是这么容易的?便是皇帝的一言一行,还有满朝的文臣谏官上书规劝,呵,一句话就摆平,连朝廷律法都不放在眼里了?谁能这么厉害您倒是说一个啊,反正我们家是不敢当!”
余文轩重重哼了一声,“是,你们家,你们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余家现在不是你家了,你也懒的管了是不是?”
映容闻言无奈,沉了口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要管也得分是什么事吧?要我说,柳家的事您一开始就不该插手,打死人是大罪,更何况还牵扯到放利钱,从前余家落难的时候遭了不少罪,如今咱们家的处境才刚好一些,柳姨娘的兄弟就惹出这些事来,还不止这些呢,柳家的兄弟俩这些年没少干欺男霸女的腌臜事,打的都是伯府的名声,败坏的都是父亲您的声誉,柳家的几个姊妹也是仗着伯府横行霸道,打死过好几个仆妇,都是破席子一卷扔出去了事,根本就没把人命当回事,柳家人昧着良心搜刮钱财,不知道坑害了多少人家妻离子散,此番要是不严惩他们,只怕伯府的名声再拾不起来了,父亲您也要担一个纵容妾兄行凶杀人,枉顾王法的罪名,说不定外头的人还以为放利钱这事就是父亲您指使的呢!若是朝廷拿您问罪,到时候您该如何交待?伯府众人该如何自处?若再因为此事累及傅家,只怕女儿我也难安。”
余文轩瞪大眼睛,慌忙问道:“没那么严重吧?放利钱这事与我没关系,我真的不知道啊!”
映容叹道:“我自然信您了,奈何人言可畏啊,况且就算父亲您不知道,那柳姨娘呢?她是您的妾室,倘若这件事她早就知情,或者她也参与其中了,那父亲您又怎么脱得了干系呢?女儿知道您忧心柳家,可咱们家姓余不姓柳,万事都要把伯府放在头一位上,您说是不是?”
余文轩愣了,拍着腿犹豫道:“你且让我想想,且让我想想!”
第八十八章
送走映容之后,余文轩疾步来了三喜居,柳姨娘正在屋里翘首以盼,见着他来了,立刻喜上眉梢迎上来,“怎么样了?二姑奶奶可应下了?”
余文轩正是一肚子火气没处发的时候,登时就一个大嘴巴子甩过去,打的柳姨娘茫然失措,站着眼泪就流下来了,“爷这是做什么?”
这么些年,他头回打她,自个也愣了,随即又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便黑着脸斥骂道:“你还有脸说?你哥哥干的那些糟践事,你只挑一拣二的跟我说,一味求我帮你,嘴里却没半句真话,想让伯府给你当冤大头?你有几个胆子敢这样做?可幸如今还没连累到府里,若是你们柳家的事败坏了伯府的名声,连累了三丫头的婚事,你就等着我收拾你吧!”
说完又喝道:“往后少跟你娘家来往,一刀两断最好!成家是最重声名的人家,哪怕你心再偏,总得顾念着三丫头,非得为了你娘家毁了她的婚事,你才高兴是不是?”
柳姨娘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地大哭道:“爷可真是折死我了,我敢指天发誓,从进门那一日起就一心一意的为伯府,怎敢有别的心思呢?”
一边哭一边哀声道:“我求爷,不过是可怜两个不争气的哥哥,他们人微言轻,进了大牢里只有受罪的份,不像您这般大官大位的贵人主子,有人捧着,有人和着,您只消松松口,二姑爷肯动个手指头,便救了他们两条贱命呐!”
柳姨娘声泪俱下,可余文轩听了却无动于衷,哼一声道:“你既知道是贱命,那还管他们做什么?不救也罢!现在晓得求爷爷告奶奶了,前头打死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左右他们先造的孽,便是斩了也活该!”
又指着柳姨娘道:“还有,叫你娘家少打着伯府的名头猖狂,我听二丫头说了,你那两个哥哥在大牢里还不安生,四处宣扬自个是昌顺伯府的亲戚,以为这样人家就怕他们了,就不敢问他们罪了,真是可笑!这事得亏二姑爷压下来了,不然传到六部里边,我还要不要这张脸了?看好你娘家的嘴,再敢胡言乱语,我连你一道杀了!”
余文轩撂下话,便掀了袍子满目不悦的走了,只剩柳姨娘跪在地上,心中惊惧交加,更暗恨映容撺掇余文轩,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
另一边园子里,碧容尚不知柳姨娘那边遭了骂,正悠然自得的在园里逛着,穿一身水红的短夹袄,下搭桃色长裙,罩一件核桃花暖白银纹外褂,领子上压了一圈风毛,越发衬的她肤白胜雪。
碧容长开之后,愈发玲珑有致,细眉吊梢,眼尾上挑,一派妩媚天成,风情比之柳姨娘更胜。
原先定亲的时候,成家二老爷和二夫人来相看过她,成二夫人只看了一眼,便摇头说这女子不像个安分的,奈何二老爷并不这么觉得,反责怪夫人取笑姑娘相貌,实为失礼之举。
二夫人没办法,但始终觉得碧容的长相不端庄不大气,自此心里就埋下了偏见,碧容见成叙翎次数不多,但自定亲之后,成家与余家交往渐密,年节之时成二夫人也曾过来做客,因着心里本就不喜碧容,所以每当叫她出来问话时就多有偏颇严苛之言,或问平日在家做什么,碧容女红最佳,有意显摆,便说常年醉心绣艺,虽不精练,但也小有所得,可成二夫人听了,便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大家闺秀应当读书知礼,拿针捏线是绣娘该干的事。
成二夫人出自书香门第,清贵名流,自幼读书习字,钻研诗词,少年时以才女之名著称,可碧容读书不多,成二夫人想跟她探讨诗词,她一句也答不上来,二夫人未免失望,心里已将碧容划为草包一流,更觉得伯府教养不佳,名门千金竟然这般没有学识。
而碧容连受挤兑,心
里也是不服气,人还没嫁过去,梁子却已经结下了,况且她本就不喜成叙翎,如今再有这么个横眉竖眼的成二夫人,碧容将这一对母子一同厌恶上了,只觉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婚期越近,碧容就越感心烦。
正兀自烦躁着,在园里闲逛,一路往雕花墙那边去了。
雕花墙那一片都是茂密的灌木丛,墙上爬满了藤蔓,长着红的紫的不知名的小花儿,隔着一道墙,是另一片略小些的园子。
这两处园子,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中间隔着墙,有一道小门可通进出,但常年锁着不开,这一片是前院和后院离的最近的地方,以前曾有过小厮翻墙进后院,幽会后院婢女的事,后来赵氏发落了几个格外过分的,还派了两个婆子看守,可近年来府里懈怠不少,守门的也撤下来了,只把门给锁上便不管了。
碧容往前走着,素手把一片垂下来的藤蔓掀开,狐狸似的一双媚眼就从雕花墙的缝隙里穿透出去了。
另一片园子里,崔颐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持书卷,如痴如醉的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