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容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有点汗颜了,这两个都比她小啊,结果都绣的比她好。
映容把扇子递回给碧容,叫一旁的采萍去柜子里拿络子过来。
采萍进了里屋开了柜子,在柜子里翻出个朱漆描花螺钿盒子,打开来全是编织好的各色络子,有编了如意结的,有编了万福结的,草虫结和团圆结的最多,装了几十条,采萍翻捡了一遍,拿了一条墨绿金丝如意络过去。
碧容把那络子系在扇柄上,转着扇子把玩起来,金丝镶嵌在墨绿的丝线中,扇子一转,便有片片金影跟着转起来,碧容喜欢极了,爱不释手道:“这络子真好看。”
映容手上的绣活未停,抬眼一笑,“你绣的扇面好看,配什么络子都好看。”
碧容拿了扇子轻轻扇风,掩面浅笑道:“说起来这几日都没怎么见过大姐姐,她都没怎么出过海棠院的门,也不同我们一起玩了,恐怕还是为了之前的龃龉闹不快活呢!”
碧容把身子往映容那边靠近了一些,显得十分亲密的样子,凑过去道:“要说我和黛容也就算了,可二姐姐你也是嫡女啊,大姐姐平日里总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来,仿佛她压你一头似的,上次更是在正院里出言不逊,连夫人都不放在眼里呢!”
映容放下手中的绣活,故作深思道:“大姐姐被祖母罚抄佛经,想来她此刻正在闭门抄经呢,经书能让人静心,大姐姐抄了这些日子,也该静下来了,依我之见,柳姨娘和三妹妹也该抄一抄经书,好好静静心。”
语气虽平和,但话里话外丝毫没有平和之意
映容挪开身子靠向右边的软枕,刻意拉开与碧容之间的距离,神色淡淡,“什么压一头不压一头的话,这也是你做妹妹的该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存了挑拨离间之心呢!”
碧容惊的睁大眼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二姐姐这话是在说我挑拨?”
这个二姐姐自幼性子懦,脾气好,万事只当和事佬,这话怎么听都不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碧容眼角湿润,越发委屈,“我绝没有挑拨姐妹之情的意思,二姐姐这是误会我了。”
碧容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子姐妹情深的话,映容都不耐烦了。
黛容见状赶紧岔开话,举起手中的扇面让碧容指点一二,话是岔开了,可碧容心里不高兴,没坐一会便说头疼的厉害,寻个由头起身回去了。
碧容走了没一会,黛容也跟着走了,她还没自己开院子,仍是跟着生母苏姨娘住,苏姨娘住的华香榭听着富丽堂皇,实则又偏远又狭小。
黛容顶着大太阳一路走回去,身上都晒的发烫了。
小丫头果春跟在后头热的发牢骚,“姑娘大热天出来也该撑把伞,这太阳能把人晒死。”
黛容走的也是汗流浃背,“咱们院就两把伞,一把已经破了个洞,就剩一把好伞了,得留着雨天用,这整天来来回回的要是用坏了,下雨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就不能再跟管事的要几把吗?姨娘和姑娘的院里连几把伞都拿不出来,这像话吗?”
“我倒是想,那也得人家搭理你才行,咱们院里短缺可不止几把伞。”黛容叹气道:“晒点太阳死不了人,别娇贵了,回去也别跟姨娘说这些事。”
“知道了。”果春热的有气无力,“早知道就把那把破洞伞撑出来了,嫌什么丢人,破了洞的也比没有强。”
黛容蹙眉打断她,“打把破了洞的伞出来像什么样子?叫有心人看见又该大做文章了。”
果春撅嘴道:“姑娘也太小心谨慎了,况且夫人平日里也格外照顾咱们院,缺的少的干嘛不找夫人要去?”
黛容道:“夫人诸事纷杂,哪有那么多闲功夫,平日里能想起来送些吃食布料就已经很照顾咱们了,难不成咱院里缺个瓢少个碗都要去找夫人?姨娘也不愿意总是麻烦夫人。”
“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果春很是失望,忿忿道:“最该把那几个老不死的虔婆子轰出去,不然咱们院里清静不了,天天偷吃姨娘和姑娘的份例饭菜,偷拿院里的东西带回自己家去,那个江妈妈已经拿了两把伞和三个壶了,连扫帚都偷回去,我可真服了,要不咱们怎么老缺东西呢!”
“这些就不说了,还总是倚老卖老端着架子教训小丫鬟们,上一回那个王妈妈抽风,非说果卉故意拿热水烫她,打了果卉两个嘴巴子,三天都没消下去。”果春翻了个白眼冷哼道:“躲懒的时候不是叫这疼就是叫那疼,打人的时候三四个人都拉不住。”
华香榭里的两个主子,一个性子软弱,一个年纪尚小,无人约束,由的她们奴大欺主作威作福,虽说没什么油水,可大的小的也捞了不少,这般散漫快活的地方到哪儿找去?
黛容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也想把那两个婆子赶走,可她年纪小,许多事自己做不得主,苏姨娘又是一个忍为上策的人,黛容不止一次跟她说了要整顿华香榭,可苏姨娘都是苦口婆心地劝说能忍则忍,莫生是非。
一路回了华香榭,刚进大门,就见王妈妈和江妈妈两个倚在门廊边聊天嗑瓜子,黛容和果春走过去,王妈妈和江妈妈身子都没挪一下,手里还抓了把瓜子,笑嘻嘻叫了声,“黛姐儿回来了。”
黛容攥住手,这两个婆子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好歹是个主子,不叫姑娘,叫黛姐儿算怎么回事?
沉沉气,掀了帘子进屋里,苏姨娘正坐在堂前绣帕子,桌上放了三条已经绣好了的,样式是兰花纹,布料用的是从前做衣服时剩下的边角料,绣的兰花也是针脚细密,精细好看。
苏姨娘光顾着绣帕子,没发觉黛容已经回来了,又一直低着头穿针引线,脖颈酸痛,眼睛也难受的厉害。
苏姨娘揉了揉眼角,黛容心疼的走过去,“姨娘怎么又开始绣帕子了,前儿不是才拿了二十条帕子出去卖吗?这个月也快要过完了,应该还有些余钱的,您就歇几天吧,别这么没日没夜的忙活。”
苏姨娘这才看见黛容,招手让她坐下,柔柔笑道:“你今儿回来的倒挺早,知道你去二姑娘那玩,还以为要到天擦黑才回来呢!”
“姨娘。”黛容着急道:“您能不能听我一句劝,别再做绣活卖了,半个月做了二十条帕子二十双袜子,再这样下去您的眼睛都要熬不住了。”
“黛姐儿,”苏姨娘忍不住含泪,“是姨娘没用,连累了你,你几个姐姐哪个不是披金戴银绫罗绸缎的,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伯府女眷,竟把日子过成这样,要靠私卖绣品贴补用度,便是卖绣品还偷偷摸摸的怕人知道。”
苏姨娘双手掩面泣不成声,“这是造了什么孽呀,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往后你要是出了阁,姨娘连个头面送不起,更别说贴补嫁妆了,怪我没用,拖累你了,早知道当年就让你早早分出去立院子了,跟你几个姐姐们在一块还要好些,总比跟我一起受苦强,怪我,真是怪我,我舍不得你搬出去住,非要多留你几年,害你在这破院子里跟着我吃苦受罪。”
“姨娘,你说什么呢?”黛容抹泪道:“我没受苦。”
苏姨娘哭的越发悲伤,黛容握住她的手道:“姨娘,咱们告诉夫人吧,要不去祖母那说,华香榭里那些个欺主的刁奴,私自占用主子的份例不说,还从我们手里克扣银子,平日里加个菜,烧个热水洗澡都要扣点银子下去,不给银子就叫不动人,咱们一个月就这么点月例银子,哪禁得住这么造?您现在不说,靠卖绣品撑着,纵的她们变本加厉贪得无厌,往后就更喂不饱了。”
黛容又道:“更何况您卖的那些绣品也是经过那两个老妈子的手上,咱们在内院,东西送不出去,只能叫江妈妈在外院当差的男人偷偷拿出去卖,她拿回来那些钱,一次比一次少,还说外头现在就是这个价,这明摆着糊弄咱们的,肯定是她自个昧下了。”
“姨娘啊,您就是把眼睛都绣瞎了又有什么用呢?蛀虫一日不除,这个无底洞只能越来越大,您填不满的。”
瞧着才九岁的黛容,苏姨娘一时有些愣了,忽而又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要是咱们说出去了,那咱们私卖绣品的是不也让人家知道了,到时候丢了伯府的面子,夫人和老夫人要是不高兴了该怎么办?更何况,我,我也不想让你抬不起头来。”
黛容无奈道:“我没什么抬不起头的,夫人和祖母也都是深明大义的人,不会计较这些,两权相害取其轻,咱们已经耗不下去了。”
黛容说了半天,苏姨娘却没听进去,只是不住的哭,“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苏姨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黛容却无话可说了,只能按按额头,无可奈何的叹气。
第九章
夜色渐深,海棠院中已经掌上了灯,慧容伏在桌前抄经,面前的三足银翘烛灯烧的只剩小半截了,灯火忽明忽暗,灯罩面上祥云纹也照的发黄。
凝露立在一旁,小声询问,“姑娘,这烛灯已经烧完了,奴婢给您换一盏吧?”
慧容搁下笔,揉揉酸胀的眼睛,点头不语,凝雪正端着一杯枸杞参须茶过来,见慧容一脸疲乏的样子,忍不住牢骚道:“老夫人也是,这罚几日意思意思也就罢了,还真叫姑娘抄一百遍经呢,那柳姨娘也不过罚了月银而已,凭什么叫我们姑娘这么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