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眼前的酒水皆是轻颤起涟漪,发出细微嗡鸣。
明宣帝最先拿起自己的酒杯,龙威浩荡,抬杯对着晏沉渊敬了一下。
晏沉渊收回眼神,敛尽杀意。
池南音喝完酒后,觉得周围又恢复正常了,喧哗热闹也回来了,好像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她甩了甩头,感觉脑袋有点沉,这酒好喝归好喝,但后劲儿也好大。
又看晏沉渊杯中的酒水未动,池南音问道:“你不喜欢喝这个酒吗?很好喝的!”
“你喜欢?”
“嗯!”
晏沉渊不动声色地收回佛钏,把自己的酒推给她:“那你替我喝了。”
“……”
尼玛的不是你说的干杯吗?反正都是我一个人喝你干什么干!我干!
池南音恼火地替他把酒喝尽了,喝得有点急,打了个小小的酒嗝。
她连忙捂着嘴,一双雾气朦胧的水眸带着三分醉意,冲晏沉渊不好意思地笑弯成新月。
“抱歉,我喝得太快了。”松开小手,她一张红扑扑粉嫩嫩的小脸上满是害羞的笑意,浸了酒水的朱唇莹润饱满,抿出向上扬着的弧度。
她喝醉了。
想起之前她喝醉了酒指自己鼻子骂街的样子,晏沉渊觉得,不能丢这个人。
便抬了一下佛钏,展危会意,上前向明宣帝请辞。
明宣帝今日是不会再拦着晏沉渊的,只是看着步履有些不稳,时不时要扶一把晏沉渊轮椅才站直的池南音时,他眸光深深,藏着不可深窥的暗沉。
四下无人的宫道里,池南音走得东倒西歪,裙角不小心卷进了轮椅里,她步子本就不稳,这么一来,险些往前栽了个跟头。
晏沉渊伸手握住了飘荡而起的红色衿带,在掌间绕了一圈,衿带正好缠上了碧绿的佛钏。
红纱绿珠。
鲜活死寂。
张扬诡秘。
惊动魂意。
欲望和贪婪似乎在一瞬之间,于晏沉渊的指间蜿蜒出了曲线,深深浅浅的沟壑往复相交,迅速爬满他整个手心,生出纠缠不清的掌纹。
他手指收拢,勾着衿带往后一带。
醉得绵软无力的池南音跌坐在了晏沉渊的大腿上,她也干脆懒得起来了,左右不过一死呗?
她歪头瞅着月色下的晏沉渊,这人生得可真好看啊,眼是眼鼻是鼻的,你说,你一个反派生得这么好看是做什么?
就是脸色好臭,一天到晚的拉长着,像谁都欠了你八百万似的。
为了拉人气,原书作者给你的设定也太BUG了吧?
又好看,又能打,脑子还好用,你当男主好了呀!
不行,男主不能是个残废,言情小说男女主没办法展开为爱鼓掌的剧情是不行的。
“你不要杀我嘛,好不好?”池南音委屈巴巴地扁着嘴,可怜兮兮地求他,呜呜咽咽得像只小奶猫。
那声音软糯撩人,勾得人心尖尖儿直颤,便是真的神佛来了,怕也要化了心肠。
晏沉渊往前凑了凑,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小醉鬼,捏着她的下巴,轻声问:“你不是不怕死么?”
池南音瘪着嘴惨唧唧地承认:“怕的,我可怕了,但不是没办法了嘛,我就骗自己不怕。”
“想让我不杀你,你也得给我一个理由。”
“你什么都有了,还想要什么呢?”
“你说呢?”
池南音快要撑不起眼皮,醉眼惺忪地看着眼前晏沉渊越来越模糊的脸,声音轻软,越来越小:“那我天天给你做奶茶喝,好不好呀?”
说完就一头栽到晏沉渊身上睡着了。
晏沉渊当场想把她扔出去。
展危却觉得自家大人这不厚道啊,趁人家姑娘喝醉了套话,你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晏沉渊抱住这绵绵软软轻盈盈的小姑娘,抖开宽大的袖子搭在她身上,仍缠着红色衿带的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揽进怀里,吩咐展危:“回府。”
“是,大人。”展危推动轮椅,又道:“大人,今日那些人见了池姑娘与您的不同,以后怕是少不得要打她的主意了。”
那些人之前因何沉默,无非是他们终于找着了国师的软肋罢了。
狼子野心蠢蠢欲动,满座杀机层层叠起。
晏沉渊看了一眼低头扒拉在自己怀里酣睡的小姑娘。
他们试试?
展危见自家大人这么说,也就不再瞎操心,只是他突然又想起了别事,道,“对了大人,今日您与池公子还有约呢。”
“不去了。”
“……”
大人,您这是色令智昏啊!
大人,您清醒一点!
算了,姑娘真绝色,奶茶真好喝!
……
此处是姑且美色迷人心,禁宫里却是重权索人命。
禁宫深院内,书房墨渠斋。
池衡华等人随太监到此,却未见到明宣帝,反而只看到了二皇子顾凌羽。
他正欲问话,却见顾凌羽眉眼凛冽,喝声斥责:“池衡华,你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小姑娘呀~
第23章
池衡华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已是听到顾凌羽细数他罪状三十余,更有太监抬来厚厚卷宗,皆是证据。
买卖官爵,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以下犯上……反正能犯的不能犯的他通通犯了个遍。
但这些罪真的重要吗?
倒也不重要,满朝臣子,从不犯错的能有几个?
重要的是,陛下想不想治他的罪。
而眼下看来,陛下他想治。
池衡华为官数十年,听着顾凌羽罗列自己的罪状,心下已是明白,当朝陛下已生杀意。
否则便是再多上数百条的罪状,今日他也不会被诱来此处受死。
君臣君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就这么回事?
至于陛下为何要杀自己,那是一桩关于十几年前的宫中秘闻,只有池衡华自己心里清楚,他能多活这十几年,是靠着与晏沉渊对峙侥幸而存。
如今,陛下要弃棋了。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是朝堂之上唯一能与晏沉渊抗衡之人,帝王心术无非讲究个博弈平衡之道,此刻除掉自己,明宣帝又准备如何压制晏沉渊?
他望着年轻气盛的顾凌羽,隐约间明白了,下一个与晏沉渊这头恶狼对峙之人,陛下已有准备,正是眼前的二皇子。
而二皇子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东宫之选,此等紧要关头的审时度势,令人钦佩。
想通此节,池衡华反而平静了,只是问顾凌羽:“敢问殿下,您是如何收罗起下臣这般诸多罪状的?”
顾凌羽没说话,只是望向了角落里的池惜歌。
池惜歌缓步而出,站在顾凌羽身后,声音冷冽:“我说过的,你会自食恶果。”
“孽障!”池衡华一声咆哮!
池衡华这便是真不能忍了,死在明宣帝手里,死在晏沉渊手里,甚至死在顾凌羽手里,他都能想得通,但他竟然在自己女儿手中栽了!
他竟被府上一个不起眼的丫头算计了?!
池惜歌冷冷地瞧着他,转身对顾凌羽行了一礼:“还望殿下早做决断,陛下还在等您答话。”
顾凌羽看着池惜歌,百感交集,这到底是何等令人惊艳的奇女子?
若非得她提醒,自己怕是要落得跟池衡华一般的下场吧?
池衡华不是什么良臣,顾凌羽素来清楚,但臣子奸或忠,全看他父皇如何认定,顾凌羽如何料得到,大厦之倾,不过一夕之间?
若不是他趁早摘清,恐怕……
他久望着池惜歌,但池惜歌只是低眉顺眼不抬首,她不过是念着与顾凌羽往世也算相识一场,所以才多了句嘴而已。
而且,她也的确需要一个地位足够高的人将罪证呈给陛下,否则她在明宣帝面前说话,是不够份量的。
甚至还有可能把自己都搭进去。
眼下大局已定,她也可以拿着镇国公府的覆灭,去向晏沉渊求一求,看能不能换四妹出来了。
当夜,宫中传出镇国公池衡华饮酒过量不幸病亡的凶讯。
其子池绍华亦因悲痛过度,心悸发作死于其父身前。
但正值小公主满百日,这等凶煞恶事怕是要冲撞了小公主,故依国师所嘱,镇国公丧事低调处理。
夜间,明宣帝看着跪在阶下的顾凌羽,笑道:“瑾泽,你这是何故?”
顾凌羽磕头:“儿臣往日为歹人蒙蔽,不识奸佞,望父皇责罚。”
“你妹妹刚刚出生不久,孤不愿见宫中再出血煞之事,况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镇国公之事你请旨为孤分忧,已是将功补过,父皇又岂会再责怪于你?去宫外传道旨吧,镇国公为本朝尽忠多年,侍君有功,身后事虽不可大肆铺张,但总要体面妥当。”
“儿臣领旨,谢父皇宽宥。”
“对了,池惜歌与她妹妹池南音关系如何?”
顾凌羽眸光一敛,低头回话:“两人姐妹情深,金兰惠好。”
“如此,过两日你带这池惜歌入宫一趟,孤要见见她。”
“是,父皇!”
……
池南音一觉睡醒,只觉得天都变了。
首先她的脑袋还在,这已经让她惊了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