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人家还要背后说嘴,苗氏从小就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长大,自然猜得到那些人会如何说,她们会说明明不是段青恩的错,她这个继母却急吼吼的上门道谢,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她操持了这么多年才能有满盛京皆知的贤良名声,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想着,苗氏越发焦急,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身边伺候的婆子连忙上前搀扶:“太太,您没事吧?”
“你扶着我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恩哥儿拦下来!”
苗氏站都没站稳,气的一把将身边婆子推开:“他人小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了?看见哥儿带着满头伤就跑出去也不知道拦一拦!!”
说完见婆子还是呆呆的不动弹,她更加气,“还不快去!!要是恩哥儿今天跑出这个院子,我拿你是问!!”
那婆子也不是苗氏身边最贴心的那个,自然是不知晓苗氏的真面目,此刻见她怪罪自己,心里委屈。
这恩哥儿一向是老爷太太的心头肉,平常哪个下人冲撞一下都要被太太狠狠责罚的,她怎么敢去拦着。
可再不敢,苗氏这个当家主母下了令了,这婆子也只能硬着头皮跑下台阶,她是主母身边的人,又是得了死命令的,也不像是那些年轻丫鬟小厮一样不敢碰段青恩,急慌慌的上前就拉他的袖子。
“哥儿伤还没好,有什么事等到伤好了再去办,不然扯动了伤口,太太心口又要疼了,您一向最知道心疼太太,如今就别惹的她难受了。”
她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这恩哥儿最孝顺苗氏,就拿了苗氏出来说话。
可惜如今的段青恩内里早就不是那个傻兮兮一心孝顺心疼继母的少年郎了。
他一把挥开婆子的手,清朗少年音响亮坚定:“张妈妈你别拦着我,正是因为孝顺母亲我才要去帮她讨个公道,生为人子,其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平白无故的受委屈!!”
说着,段青恩远远对着提着裙摆急忙往这边跑的苗氏喊道:“母亲,您且等着,儿子这就去国公府说个清楚道个明白,非要让那国公夫人亲自登门与您致歉不可!”
让国公夫人给她致歉??
苗氏眼前一黑差点没有晕厥过去。
她在盛京向来都是八面玲珑不得罪人的,不光是为了好名声,也是为了给自己的亲生子铺路,好让他以后官运亨通,有贵人照拂。
那贺国公在京中威望深重,一向有个爱重嫡妻的名声,要是被段青恩这个毛头小子闹上一场强逼着爱妻低头道歉,还不怒火滔天不可。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段青恩已经甩开那些想要拦住自己的下人,溜的不见踪影。
后面一群喊恩哥儿的,他只当做是听不到了。
张婆子见没拦住人,又随着一群丫鬟小厮跟着跑了出去,没一会,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看了看苗氏难看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脸色,她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她跟前福了福身,“太太,恩哥儿一路跑到了马厩那边,骑了他的那匹马直接由着后门出府了,看那方向,应当是去国公府没错了。”
苗氏眼前又是一黑,一个踉跄险些倒了,还好张婆子连忙来扶着,她才好悬站稳,呼吸几下,咬牙问道:“门房呢??都是吃干饭的?看见哥儿也不知道拦一下?!!”
张婆子的侄儿就是门房,生怕她怪罪侄儿,连忙劝着:“太太您一向嘱咐我们这些下人见到恩哥儿要万分的恭敬,他嘱咐的事就如同您嘱咐的事,那门房一向敬着太太您,哪里敢违背您的意思,这才……这才没有拦着。”
苗氏本来就堵心,听了这话一口气险些咽不下去。
她让这府中所有人都对着段青恩百依百顺,是因为知晓一个孩童,若是从小身边就没有忤逆他的人,那性子便会乖张跋扈。
在家里所有人都顺着他,到了外面可没人惯着他这些臭脾气,尤其是那些世家公子,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哥儿,他们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人,自然也就不会跟段青恩深交,也就避免了他能有好友助力。
当初想出这个办法时,她可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她如愿让段青恩处处为她这个继母着想,从未对她升起戒心,今日居然也会变成她的催命符。
一想到若是让段青恩闹上这么一场之后会发生什么,苗氏就恨不得给之前想要在他面前习惯性卖卖可怜,让他愧疚更加听话的自己。
可如今,想什么也没用了。
苗氏悔恨不已,但现在也不是悔恨的时候,只能补救了。
她死死抓住张婆子的手,手下用力,指甲都掐到了张婆子肉里:
“快!你去叫人套车,我要亲自去国公府,告诉车夫快些,越快越好!!”
张婆子疼的忍不住往后退,“是,太太,老奴这就去吩咐。”
在苗氏焦急的等着马车,在院子里直转圈时,段青恩已经骑着快马到了国公府。
贺国公是武将,当初跟着先帝一起打下的天下,忠心耿耿,一向都受皇家信任,这种信任在他主动提出年纪大了不堪重任将兵权交上去后更是高了一层,因此,他家的子弟在外一向是很得脸的,要不然也不会养出贺立盛这个比原身还要霸道的性子。
国公府占地很广,至少眼所见处是没有其他人家居住的,段青恩一下马,门房便迎了上来。
他如今也只不过十四五岁,脸蛋俊逸,骑着快马一路到了国公府停下,身上华贵的衣裳与一脸从未受过委屈才能养出的张扬自然而然的叫门房误会了这是自家唯一年轻哥儿的好友,上来便笑着询问:
“这位公子可是我家盛哥儿的好友来参加春柳会的,不知是哪家公子,您里面请,小的带您进去。”
段青恩身边没带人,也就没人帮着说他是来算账的,见这门房这么说,他顺手将手中缰绳一丢,下巴一扬,好一个肆意的风流少年。
“我是段家的,劳烦带路了。”
“诶,公子客气。”
这门房也只不过是一个看大门的,平常最多背一些权贵名单,也会记一下自家老爷和老太爷在外关系好或者关系不好的名单,贺立盛虽然是顶顶受宠的嫡孙,到底一没有功名二没有出仕,来往的不过是一些与他一般年少的公子们,他自然也就不会刻意去记着段青恩这个才与贺立盛打过一架的人了。
门房只当他是客,一边带着段青恩往里面走,一边冲着门口招手让另一个门房将马匹牵着,“您这边请……”
于是,在以贺立盛为首的一群盛京权贵子弟在院子里喝酒笑闹,斗蛐蛐玩摔跤,正玩得开心的时候,段青恩到了。
就算是十几年后,如今在场的公子们大多数还能想起今日场景,无他,段青恩的出场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他出现的前一秒,贺立盛还正在与人一边吃酒一边说笑,正聊到“据说跟着父亲从外面回来的某家子弟是个张狂不知所谓的,我们改日去好好教训他,告诉他这盛京到底是谁的地盘”,段青恩就如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的出现了。
“贺立盛!!”
据后来在场的人回忆,当时段青恩头上还带着伤口,身上还套了一件大叶鱼鳞护甲,脚下踩着的却是一双在室内穿的白靴,就这么出现在了当时全都穿轻衫的聚会现场,十分突兀。
最突兀的,还是他那猛然冒出来的身形和那声大喝,以及猛然指向贺立盛的食指。
然后,也许是受了惊吓,也或者是段青恩那张满脸愤怒头上带白布(包扎伤口)的模样太骇人,众目睽睽之下,刚才还在端着酒杯笑闹的贺立盛就这么脚下一踩空,直接从小亭里掉了下去。
这里要重点强调一下,因为举办的是春柳会,而国公府只有湖边种满了柳树,这场聚会是在湖心亭里举办的。
贺立盛脚滑之后,在场的人只听到噗通一声巨响,他人就在水里了。
湖水深不见底,而真正不会水又溺水的人压根来不及发出声音,于是湖心亭里的公子哥们就眼睁睁看着水中的贺立盛在水里哗啦几下,咕噜噜的就沉了进去。
一群人直接就傻了。
他们都是权贵公子,从小就受着最顶尖的教育与相对百姓来说过于奢靡的生活,吟诗作对能逼出两句来,蹴鞠马球也不在话下,斗蛐蛐玩布库更是拿手。
可游水……
如今世道都讲究脸面,游水就代表要浑身湿透进水,穿不穿衣服都狼狈不可见人,倒是有一些女子因为会去自家温泉庄子泡泡会水,可公子哥们,谁没事学游水。
在一秒钟的寂静后,众人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大喊着要下人救人。
可之前贺立盛为了玩的方便,特地遣走了伺候下人,就连送段青恩过来的门房都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将人送到通往湖心亭的那条路上就转回去了。
来往至少需要小半柱香的功夫,等到会水的下人来了,恐怕贺立盛的尸首都能凉透。
“立盛!!立盛你听得到吗?”
“这有没有竹竿子,捞一捞人啊倒是!!”
一群人急的团团转时,段青恩直接脱了身上护甲,一脚踹开了湖心亭中央的镂空屏风,拆下中间那一块后就往水里一丢,跟着噗通自己也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