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点紧张来。
——到现在为止,她还并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陆年放下手中精致的玻璃杯,朝秋风身后看了一眼,语气平静:“门。”
秋风后退两步,把身后的门紧紧关上。
这是在展厅二楼的一个房间,本来就没什么人会过来。陆年是用房卡打开的门,开了以后门也没关上,明显就是在等她进来。
秋风实在是不想再跟他兜圈子,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这问话声让陆年动作一顿。
秋风看着他的表情,因为熟悉感太过强烈,即使陆年隐藏得再好,她还是瞬间就看出了这人的心思。
怎么可能不记得?
秋风嗤笑一声,干脆抱胸看着他:“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陆年没动,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秋风大步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眼他喝水的杯子。
多漂亮的玻璃水杯,跟她在上个世界、刚搬进某个教授家里时买的,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自己买了一对,说什么一杯子谐音一辈子,送他杯子就是要长长久久之类的鬼话。
秋风嗤笑一声,食指沿着杯口画了个圈。
“一样的问题奉还给你。”秋风冷淡地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好玩儿么?”
陆年忽然向前一步,伸出手把她困在了桌子边上。
他低下头,像只隔了许久才见到归家主人的小疯狗,捧着秋风的脸,热烈又急切地吻了下去。
秋风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掠夺了呼吸。
酥麻的感觉立刻顺着脊椎窜上头皮,这种吻太强势太具有攻击性,秋风几乎是立刻就失去了挣脱的想法,顺着他的动作沉溺在这个吻里。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
面前的人忽然匆忙放开她,仓促之间,还在她的颊边落下了一颗温热的水珠。
秋风抿唇,刚好那颗水珠顺着脸颊落到嘴边,咸咸的。
她有些迟钝地看着陆年后退两步,闭了闭眼,动作颤抖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盒。
很大的一个圆形药盒,被分成了很多个不同的格子。
陆年的指尖顺着药盒滚了一圈,点在其中一个格子上。
啪嗒一声打开。
他低头看着药盒里红橙相间的胶囊,像是突然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一样,猛地把手里的药盒扔了。
秋风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一系列动作代表了什么。
陆年已经向前一步,大手一挥,直接把桌子上的玻璃水杯挥了出去。
玻璃水杯狠狠砸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声音让秋风回了神。
陆年站在原地,眼睛赤红,犹如困兽一般喘着粗气。秋风两三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哄孩子似的:“你气什么?吃个药而已怎么茶杯都摔了?嗯?”
陆年抬眼看她,没动。
秋风已经猜出他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而且他这一眼里有多少控制不住的疯狂,她也是能略见一二的。
她在心里称赞了一声自己的好勇气,抚摸陆年后背的手稍微使了点劲儿。
“别搁这儿大喘气了。”她说着,动作非常自然地抬了下下巴,指着滚了一地的药盒,“去,捡起来。”
第49章 画家(4)
秋风一副霸总样,硬是用哄人的语气说出了命令的句子。
像是不敢违抗她一般。
她话音刚落, 陆年就后退半步, 蹲下身子去捡被自己仍到地上的药盒, 还有四处滚落的胶囊。
杯子被砸碎了。
秋风舍不得陆年去碰玻璃碎片, 估计陆年也不会让她去。
她干脆没管那杯子的残骸,等陆年把最后一颗胶囊捡起来,就拉住他的手腕凑近他。
她不会问他发生了什么。
反正这人一直就不喜欢跟人聊天, 向来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秋风踮起脚尖,落下一个吻在他的颈侧。
“装不认识我?”她的脸上还带着笑意,“不想再跟我扯上关系直说就是,我还没有这么不识趣。”
她的笑容里满是嘲讽。
陆年顿时慌了。
秋风松开他的手腕,他反倒咬着后槽牙去抓她的手指。
然而秋风离开得很快。
她甚至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目光也不再落在他的脸上。
陆年攥着拳头, 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我不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那个意思。”
秋风正要开口反问, 忽然腰间一阵震动。
她伸手摸出手机, 低头一看。
来电显示俩字儿——老大。
在秋风的记忆里, 她上一次跟老大讲话, 是坐上飞机之前。
因为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的高度重叠,按照时间线推算, 老大上次跟她聊天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
秋风却觉得过去了很久,恍如隔世。
陪她度过这“很久”的, 正是面前这个又凶又怂的男人。
秋风失笑, 伸手对陆年摆摆手示意他等下再说, 接起了老大的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道低沉的男声:“秋风。”
秋风露出笑容:“老大,怎么了?”
“阿萧向我抱怨了。”电话那端的人声音非常平静,“说你和裁判有交情,这场‘比赛’不公平。”
“……我的人脉,也能算不公平?”秋风反问道,“他背地里人脉比我广多了,照这样说之前多少次不公平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又道:“嗯。你继续,我叫他闭嘴。”
秋风嘿嘿笑道:“老大最公平啦。”
“你啊。”沉稳的声音稍显松懈,“真跟那边的人有私交?”
如果说先前平静的语气明显是来讨论公事,那现在这种稍微轻松一些的语调,显然就是在聊私事了。
秋风靠在桌子边上,也摆出随意的姿态,笑得眉眼弯弯。
她跟电话那端的人说话太过亲昵。
陆年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大步走到秋风跟前,伸手抢过她的电话——
秋风毫无防备,手机被他直接从手心里抽走。
她愣了下,仰头眼睁睁看着陆年把她的电话挂断。
秋风还来不及说什么,她看见陆年紧紧捏着她的手机,捏得指尖泛白,手腕颤抖。
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把她的手机捏坏。
秋风无奈道:“松手。”
陆年以为她要发火,谁知她只是上前一步捏住了他的手腕,声音软了下来:“疼不疼?”
他下意识松了手,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秋风也没去管那个被挂断的手机,她拉着陆年的手腕看了看他的掌心,果然手心里已经红了,还被手机边缘压出一个明显的凹陷。
秋风低头吹了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真想让陆年去吃药。
可是水杯被砸了,胶囊刚刚也滚了一地。
秋风不知道她该不该就这么拉着他,让他去吃药——陆年显然不想让她知道他的病情。
陆年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药盒也拿在手里,这让她在弄清楚他的情况之前,不敢再那么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生怕什么地方刺激了他。
陆年盯着秋风的头顶,有些晃神。
秋风捏捏他的手心,慢吞吞地开口道:“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他回家最安全。
他家里肯定也有他需要的胶囊和水杯。
陆年没反应。
如果刚刚激烈的反应是突然爆开的□□,那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炸之后,他就像是落了满地的碎屑。
他沉默着,不开口,也不给秋风反应,任由她拽着他往外走。
秋风也没想到他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整个人蔫了吧唧。
和他刚刚的样子天差地别,简直就像是少磕了一条士力架。
秋风拉着他从后门出去,直接打车把他送回去。
路上陆年动了动手指,突然开口问她:“你是怎么来的?”
秋风眨眼:“萧凛送我来的呀。”
陆年“嗯”了声,过了半晌才又道:“对不起。”
秋风:“嗯?”
“今天。”他看向窗外,露出疲惫又厌恶的神色,“对不起。”
“啧。”秋风不高兴道,“你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压得极低,“今天的事情,能不能……”能不能忘记?
陆年闭上眼睛,说不下去了。
接近她,推开她。
哪一个都很难,让他进退维谷。
秋风看他那样子就大概能猜到一点什么。
他一直很自卑,最开始生得漂亮家世又很好的时候他都能自卑到不敢出门。
后来稍微好转了一点儿,可他的自卑又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回生了病,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他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坦坦荡荡地坐在她身边呢。
秋风假装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陆年也说不下去了。会场距离他家本来也就不远,很快车子就停在了他家门前。
秋风把他送回家,没多说什么,跟他道别以后就先离开了。
她出门时回了个电话给老大,解释说自己刚刚有点私事不小心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