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将这点记在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仔细打探一下这位道长的名号。转头,他又问起:“难道你还想让那位道长炼丹,然后售卖给权贵?”
虽然胤禛自己对神佛一道十分信服,但他也知道,相信丹药的人绝对是极少数,不可能有多少人愿意花大价钱购买丹药的。
宝珠笑了笑:“妾身自然不会产生这般荒谬的想法。”
胤禛皱眉,但迟疑片刻,到底不曾说什么。
宝珠继续说道,“这解决办法的点儿,也不在丹药之上。妾身说起那位道长擅长炼丹,却是因为这位道长对炼丹所需的材料十分熟悉,所以很轻易就认出了那镜子背面的那一层涂料,正是他日日都要打交道的水银。”
胤禛猛地一震:“水银?”
“正是。”宝珠点头,“那道长还说,那镜子也就是多加了一道涂抹水银的工序,实则本质仍旧是玻璃。只要参透如何将水银均匀涂抹在玻璃上,而不滑落,这玻璃轻易就能制成镜子。”
宝珠也不是随手拍了一下脑袋,就决定将这口锅扣在原主的娘家,以及娘家供奉的道观上。早在她决定将镜子之事交给道士研究的时候,她就特意找来了原主的母亲,与之串好了口供,就是为了防止被胤禛发现这个万一。
当然,她与原主母亲说话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东西是我发现的,但害怕被四爷忌惮,所以只能假托在母亲身上”的借口了。
而且将镜子一事与原主娘家扯上关系,不但以后卖镜子所得收益可以分给娘家一些,还能让胤禛领原主娘家的情——
也算是替原主尽了一点孝。
至于她为什么选择道士背锅,而不是其他什么人,自然也是这群道士真的日日与铅汞这些东西打交道,若有机会,认出制作镜子的关窍是水银也不稀奇。
这不,她说水银是道士发现的,胤禛就没有一点儿怀疑。
胤禛甚至觉得只是发现原材料还不够:“那他可参透了其中关键?”
宝珠无奈:“四爷,妾身都说了,额娘只当这是一桩趣闻,并未深究其中根由。”
当即,胤禛看向宝珠的眼神就充满了欲言又止的嫌弃。
可能是顾忌对方是福晋嫡亲额娘的身份,如今又是在宝珠面前,而且他还需要宝珠说出这所谓的关键,所以到底不曾真正口出恶言。
宝珠看着胤禛神态,打心里生出一股畅快。
她笑了笑,道:“虽然额娘不曾放在心上,但妾身却觉得其中大有可图,于是问明额娘究竟是哪位道长后,就让人与之联系上了,然后托请对方帮忙研究如何将玻璃变成镜子。”
“喏,这不是最近有了些许眉目,所以妾身就想着给道观一些分红,让他们帮忙制作镜子的同时,还能保守玻璃变镜子的秘密。”
胤禛皱眉:“财帛动人心,福晋如何保证那些道士一定不会泄密?”
宝珠一愣,心里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妾身打算以后由四爷府供应制作镜子的原料,玻璃,然后让他们加工成镜子。只要他们也可能从中获得利益……”
“福晋准备给他们多少分红?”胤禛有些急切地打断宝珠的话。
宝珠下意识拧眉:“百分之一。”
“太多了!”胤禛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宝珠的提议,“不如直接杀了那群道士!”
宝珠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她笑得有些勉强:“四爷说笑了,不过一些财物而已,何至于要了道长的性命?”
宝珠这时突然生出几分后悔,她千算万算,竟没有算透胤禛一言不合就要杀人保密。她表情有些不好看,想着那位道长很可能因为自己的随口之言没了性命,赶紧开口:“而且四爷,那位道长虽然知道了制作镜子需要水银,却还没有找到得用的方法。若是等到道长找到法子,您为了保密就将人杀了,不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有些不厚道吧?”
胤禛转头看着宝珠,似乎不太理解她的话:“这天下都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天下人也都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奴才,杀个把奴才而已,哪儿就算的上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况且镜子一事兹事体大,其中涉及利益何止千万?若是找到这个秘密,整个大清都不必再拿着大把银子往那些洋人手里送,这又岂是区区几条性命可以相提并论的。”
“您打算将镜子告诉皇上?那托儿所的亏空,爷准备自己填吗?”
“爷又不傻!”胤禛笑了笑,“当然要等赚够了银子,然后才会将这个法子交给父皇。这段日子爷风头正盛,并不适合再闹出大动静。”
这一句一句的,完全能看出胤禛的决心。
宝珠有些慌了:“可妾身娘家也知道镜子的秘密,您难道也准备杀了他们?”
胤禛又是另一个回答:“当然不会,他们可是爷的岳父岳母,那些奴才怎么比得上他们尊贵?但乌喇那拉家知道内情的下人,却也该一并抹杀了事!”
宝珠陷入了自责,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只是表情变得冷漠许多:“四爷,若真是这样,您不如自己找人研究其中关窍吧,还请一定要找您完全信赖的人。相信妾身娘家的下人人,以及那位道观里的道长只是知道一个水银,而没有真正制作出镜子,他们必然也和妾身额娘一般,只会将其当做一个趣闻,而万万不敢相信玻璃真的只需要涂上水银就可以做成镜子的,也就无所谓告密了。若您还不放心,不如直接派人看管起来。只要不让那位道长触碰玻璃和水银,想必他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想通其中关窍。”
看着福晋的表情,胤禛这才意识到,福晋并不赞成他直接将人抹杀的想法。
他开始迟疑起来。
胤禛不在意那些道士,也不在意乌喇那拉家的下人,甚至于连乌喇那拉家……他都不如何放在心上。但福晋,他却是在意的。
福晋是真的为他着想,嫁给他后、尤其是这段时间,更是帮他良多。
为了一个于民生无太多用处、只能赚钱的镜子与福晋生份,这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第54章
胤禛直接问宝珠:“福晋不赞同我的提议?”
宝珠看了胤禛一眼, 确定他是认真在询问,迟疑片刻,认真道:“无论道士还是下人,在妾身看来都是人命。妾身并不喜欢这般轻贱人命的行为, 更不用说这些人会被杀, 还是因为妾身的莽撞。妾身知道我这样说, 爷可能会认为妾身太过妇人之仁, 但若是妾身早知道四爷是这样的做法, 妾身是绝对不会提前将镜子一事告诉您的, 就算要说, 也得是在镜子制作出来, 确保那些人可以完全摘出去之后。”
胤禛表情确实不太好看,他也并不赞同福晋的说法, 甚至于福晋后面所说, 若是早知道他会随意杀人, 甚至不会将这件事提前告诉他……更是让他恼怒。
不过他也没有怪罪的道理。
这事儿本来就是宝珠与她心腹在私下商量时, 自己闯进来, 然后听到的秘密,福晋若是不告诉自己也无可厚非。然而面对自己询问,福晋却并未隐瞒, 而是坦诚相告。
胤禛思索良久, 顾虑着福晋这段日子对他的帮助,到底还是退了一步:“既然福晋不愿用这等便利且稳妥的法子,便只能按照福晋所说, 将知道内情的人尽数看管起来了。等到最后镜子制成,我们也靠着镜子赚够了托儿所的银子,倒时候爷将法子告诉父皇……”
然后这些人就可以被放出来了?
宝珠狐疑地看着胤禛,不觉得他会这么好心。
果然,胤禛紧接着开口道:“若是父皇准许我们继续靠着镜子卖钱,爷便会另外开一间作坊,这些知情人就全部充入其中,专门为作坊制作镜子售卖。”
宝珠:“……”
算了,好歹胤禛没有继续喊打喊杀。
她想了想,问道:“那妾身之前说的,百分之一的红利一事,爷可有其他意见?”
胤禛打心底是不愿意拿钱给这些人的,但既然都为了福晋打消了杀人的注意,百分之一的红利而已,他还不至于吝啬这点儿钱。
他细想片刻,干脆点头:“便依福晋所言,到时候拿出百分之一的红利给作坊当月银,也算给他们辛苦费了。”
宝珠松了口气,百分之一的红利对谁来说都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就算作坊上百人,除去真正找出给玻璃上涂层的人会分得更多银子外,其他人平均分摊下来,每个人也可以分得不菲的银子。
然而她不过才将水银一事写入信件送回了娘家,哪儿来的知情下人?到时候再去一封信,让乌喇那拉夫人挑选一两个愿意挣钱,且不害怕与外界断绝联系的下人送到道观,就已经足够糊弄胤禛了。
虽然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但胤禛愿意打消杀人的念头,已经让她很高兴了——
宝珠原本就准备将道观封闭起来,当做制作镜子的秘密基地。如今除了胤禛因为不放心,可能派去看管的许多侍卫和血滴子,似乎和她之前的打算也没太大差别。
而且胤禛面对她的抵触,愿意后退一步,足以说明她在胤禛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像是上司和得力属下的关系,并不涉及男女之情,但更加稳固,不至于随便来个人就动摇或顶替了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