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封恒看重日甚,李腾也是给他卖个方便。
想到皇上由此那个消息展开的种种谋划和心眼,李腾心里也是压力甚大。
封恒看了一下身上的猎装,先前的那套宋师竹先前觉得不吉利烧掉了,现在的这套是新作的,上头的绣纹颜色完全大变样,可惜方才为了躲闪冷箭,身上蹭到木栅栏上,染上了点点污迹。想着宋师竹在帐篷里许是担心,也应下了。
回帐篷时,他一眼就看到宋师竹惊喜的目光,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刚才在外头不觉得,一进来他才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陪着封恒回来的侍卫看着他们的模样,将心比心也能明白两人的心情,便和气道:“李将军吩咐了,说是皇上若是找封大人,他会让人过来通知的。”
宋师竹谢了他一回,让螺狮给他拿了点赏钱,才忙不迭地陪在封恒前后。
封恒换完一身衣裳之后便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没事了。”这几日越临近林场,宋师竹越睡不安稳,封恒看在眼里,可多少安慰都不管用,到现在终于看到妻子恢复过来了。
宋师竹确实直到这会儿看到封恒手脚齐全,没伤没痛的,满心的忐忑才全都消散。
封恒亲了她一口,见外头还没有动静,便把妻子搂在怀里,跟她说了一下方才发生的事。
宋师竹虽然已经在封印那里听过一回,可听封恒的讲述,还是觉得惊险不已。
封恒则是想着当时的场景,当时封印叫他防患姓宁的侍卫,他久违的又有一种毛发直竖之感,杀招就在那么一瞬间,他多次经历,也算是经验丰富。
宋师竹抿唇道:“什么经验丰富!”这种经验谁都不想要好不好。
封恒被她一瞪,心头一阵逗乐。
宋师竹想了想,又道:“你不是说会一直把封平带在身边吗?”
封恒无奈道:“臣帐这边守卫过于森严,小厮也不能随便走动,只得待在圈好的地方。”就算处处谨慎,也难说没有意外。这件事便是他没有想到的。
宋师竹也想到这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感受着从封恒身上传来的阵阵体温,才叹了一声。
两人搂了一会儿,封恒想了想,便把皇帝的谋划在她耳边说了一遍。
先前宋师竹状态不好,他说了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现在则不然,后头的计划才是重点。
按照规划,明日应该就要拔营归京了,虽然他会留下来保护太后和皇后,可让宋师竹有个心理准备也是好的。
时间卡得极准,他说完之后,侍卫也在外头喊话,封恒亲了妻子一口,脚步格外痛快就出去了。
半响,螺狮在外头听着里头没动静,便悄声进来了,却发现宋师竹居然没把压惊茶给封恒喝了。宋师竹被她一提醒,才想起来这件事。
螺狮摸了一下药碗,看到药已经不烫了,便把舀好的中药又倒回去。
才把瓷盖合上,听到宋师竹突然长长叹出了一声气。她好奇道:“不是没事了吗?”
宋师竹默默不语,觉得心情沉甸甸的。
皇上胃口还真大,一口气就想把武勋和叛王都收拾了。
宋师竹想着方才封恒言辞间的顺畅,心里隐隐怀疑皇帝的这个想法里也有自家相公的推波助澜。
要真是这样,章太后知道了,肯定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
说曹操,曹操到。才想到章太后,章太后那边便有人找过来了。
一个穿着枣红宫装略眼熟的宫女站在面前,举止极为客气:“傍晚时外头发生了些事情,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怕待会还有危险发生,让奴婢过来接夫人到大帐里去。大帐那边守卫森严,众人彼此也有个照应。”
宋师竹正想说话,眼前的宫女就一幅有秘密的模样,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宋师竹听完之后,脸上真是一阵古怪。
宫女见此,还安慰她:“封夫人不要有压力,太后娘娘一时心急,就想让多些人帮忙观察一下有没有不对劲的人。”
宋师竹立刻点了点头,看得宫女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让封夫人误解了。
此时已经是一更天。
宋师竹所在的帐篷离得最远,做了一刻钟的路,宋师竹才看到前头的灯笼。她每看见一个灯笼,便在心里数了一个数,想知道章太后究竟找了多少人过去。
数到第二十三的时候,半路上居然遇到威远伯夫人。
这位夫人脸白似雪,带着一双眼带惺忪神色惊恐的儿女,身边却还簇拥着四个孔武有力的宫嬷嬷,在两侧虎视眈眈地看着。
从帐篷里出来的女眷一看到她,就跟见了鬼一般不敢上前。
宋师竹看着这等阵仗,心情想着威远伯一家是被连累的,章太后不至于看不出来。不过她也没出声。
章太后的内帐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女眷,都是三品以上的夫人太太。
见到宋师竹行礼时,也只是眉眼抬了抬,镇定得都让宋师竹怀疑宫女说的话会不会是她自作主张。
李家的樊氏和韩氏一见到她,就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宋师竹看了一眼,场上众人都是按品级分坐两边,她便自觉地站在末尾。
其实按封恒的品级,她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但也没人出声纠正。
过了一会儿,有个宫女从内帐出来,说皇后被吓倒了,请她到内帐说话。
太后便出声道:“皇后也是年轻,一听到今日见了血,就被吓住了。”又温声对宋师竹道,“你和皇后要好,进去看看她吧。”
这两年来,宋师竹身上都盖着“红人”的戳子,在众人的视线中面色淡定地过去了。
但李随玉一看到她就把她拉到身边坐着,以她的位置,视线正对着外帐,外面的人却看不见她。宋师竹才知道她的用意。
李随玉让人上了茶,接着便低声道:“母后也是紧张皇上,才想着把你找过来看看谁人不妥。”也没有解释章太后究竟想看出什么不妥。
宋师竹在许多事情上表现出来的洞察力都让人心惊,事到临头,章太后为了保险,也想倚赖一下她的本领才华。
不只是章太后,李随玉也是打心底赞同这个做法。高玉珩的计划她也是知道一些的,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进行了。
李随玉心情纷杂,也没有心思继续说话。
宋师竹常年都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突然被这般重视,心情真是诡异地无以复加。
她抬眼看着外帐。威远伯夫人是在她之后进帐的,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太后安抚了她几句,又让人把她扶起来,接着又让宫女上茶。
好些勋贵家女眷对着那碗茶都是踌躇不定,宋师竹总觉得她们就像怕太后在里头下毒。章太后原本还在跟身旁几个女眷说话,见此,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冷淡。一瞬之后,永昌侯夫人突然端起茶碗,轻轻地啜了一口,这就像个信号一般,又接二连三有人用茶。
李家是外戚,樊氏喝起茶来也没有半分犹豫。她就是有些羡慕宋师竹罢了,皇后跟她这般要好,不用在外头枯坐无聊。
她叹了一声,只觉得今夜的事真是古怪得不得了。臣帐出事,原本便已人心惶惶,太后怕有危险把众人召集在一块,但她看那些勋贵太太的表情,却让人觉得今夜是一场鸿门宴。
不是只是威远伯府出问题吗?
这些人担心个什么劲?
樊氏心中一动,突然出现一个猜测。
屋外一堆人头,硬是出现一幅寂然无声的场面。
直到月上当空,御帐那边来了人,气氛才被打破了。
过来传话的太监心理素质极好,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三言两语便把皇上的决定说了。
威远伯夫人听到那三人身后有叛王的身影,威远伯被皇帝夺了爵位、又被看守起来之后,终于忍不住了,泣泪横流,在太后面前高呼冤枉。
章太后叹了一声,挥了一下手,片刻之后便有两个宫嬷嬷上来,把她和两个受惊过度的孩子押了下去。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巡视了一圈,道:“今日之事实在破坏出行的心情……要是对皇家不满之处,明说便好,总不至于弄成这样。”
章太后的语气不轻不重,“……皇上这几年的作风,你们也都看到了,哀家敢说一句,他所作所为都是为天下着想唯,唯才是举,做事也是公正宽厚。身为臣属,有这样的皇帝在上,是一件幸事。有爵之家更是如此,爵位代代相传,若顶上之人不够公正,谁都说不清将来会如何。不要等到事不可为之时再后悔,也要想想身后的儿女才是。”
这段话像是训示,也像警告,众人的动作极为一致,都是起身领训,宋师竹见李随玉没跪,想了想没有动弹。
帐中噤若寒蝉,樊氏心里有所猜测,在几家掌兵的勋贵女眷脸上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但这些年都是一脸温和的表情,她一所无获。
太后看着这般,也没有再训话的意思,便让人回了自家帐篷。
樊氏走在最后,有心想找小姑子打听发生了什么事,但里头宋师竹还没出来,她想了想便也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