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竹嘴角翘了翘,放下帘子,想了想道:“祖母问了分家的事,我娘问了奶娘的事,最后还跟我说了一个大嫂的消息。”
她一句话便高度概括了下午所有谈话的精髓。
封恒清了清嗓子,先道:“奶娘的事,岳母怎么说的?”
宋师竹觉得自家相公似乎有些紧张,心里好笑,也没卖关子:“我娘就是担心你下回遇到这种事会没有定力,我说我对你很放心,我娘便觉得我心里有数就成。”
封恒看着宋师竹看过来的眸中都是信任,心中很是满足,搂住她的肩膀,过了会儿又问道:“老太太年纪大,是不是觉得咱们家不该这么分散了?”
宋师竹摇头:“祖母没有意见。”她犹豫了一下,“就是我娘还跟我说了一件事。”
李氏跟她说,黄氏给她备的礼物十分贵重,净是些上好的药材,还有稀罕精致的摆件。宋师竹早上赶着出门,并无细看,没想到大嫂会给出一份这样价值高昂的礼物。
而且她娘还说了,她嫂子最近在县里有点小动静,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治腿大夫,两人合作,研制了一款药效极好的止血药粉,上个月在最近几个县里的药铺都铺了货。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黄氏似乎不想把自己暴露出来,但她娘既回了县里,消息便灵通起来了。
宋师竹知道,她娘说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想提醒她,许是黄氏觉得手里的药粉有利可图,才会提出分家的事。
但这件事封恒没提,她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像挑拨一样。
封恒见到宋师竹满脸都是迟疑,顿了下:“大哥跟我说过的。”就是其中有些细节不好让太多人知道,他才没跟妻子提起。
大哥想要分家,是因为嫂子打上了边军的主意,想把药粉供给军队。封慎觉得风险太大,又劝不住妻子,怕影响到弟弟,才想要把家给分了。
宋师竹:“……”她着实没想到黄氏的胃口这么大。跟军队相关的生意都是肥差,非大商贾不能介入,黄氏哪来的人脉可以搭上边军?
她想了一回北地驻军的事情,丰华县靠近边地,她爹没事时也跟她念叨过几句,这边掌领兵马的是皇上的亲叔叔昭王殿下,这位昭王的性情十分严肃,除了述职外极少回京。
想到她爹对昭王的种种评论,宋师竹又有些担心。
黄氏身后一点依仗都没有——封家虽然在县里还有些面子,但到了外头真的不算什么。
要是黄氏和人谈不拢,说不准连她手里的药粉配方都要被人抢了。封恒不过一个从六品翰林官,可没有本事护持住这桩生意。
宋师竹突然又想起黄氏身上给她的违和感,就算先前老天爷告诉她黄氏没问题,她还是没有打消心里的疑虑。
封恒犹豫了下,他虽和妻子感情甚好,但有些事情干系紧要,要是传了出去,说不准黄氏都要被当成妖魔鬼怪烧成灰了。
他思虑片刻,还是打消了心里那点念头,这件事是他哥最大的秘密,他大哥既然接受了妻子的诸多变化,封恒也不愿意多生事端。
宋师竹不知道自己错过一个了解黄氏底细的机会,但她这回真是对分家没什么意见了,而且黄氏这般胆大包天,宋师竹也怕后头她会惹出什么事,便跟封恒提议把婆婆和封惟一块带上京。
封恒跟当朝皇帝至少有一层师兄弟的香火情,要是当真有事,也能借一借皇上的威势护住他们。
她忧心忡忡,封恒想了想,道:“我跟大哥商量一下这件事。”
大哥对嫂子究竟跟谁搭上线的事情并无多说,封恒也没仔细问。但鸡蛋总不能放在同个篮子里,他也很是同意妻子的意见。
第145章 (改错字)
两人回到家后,先是去了一趟赵氏的庆云院请安,顺便奉上她娘让她带回来的回礼。
一套二十四节气的绣面团扇,还有一对赤金累丝的镶珠镯子。
盒子小巧玲珑,但拿在手上却是沉甸甸的,宋师竹估算了一下,这对金镯起码得有几斤重,光看着就觉得累手,再加上工艺稀罕,上头镶嵌着颗颗圆润夺目的珍珠,衬得手镯越发金光闪闪。
赵氏看到之后,也是轻轻吸了一口气,直摇头道:“亲家太周全了。”
宋师竹笑道:“我娘很是喜欢大嫂准备的礼物,说是咱们家太破费了。”
“托你娘的福气,这样时兴的手镯,我还是第一回见着。”赵氏不舍得地又看了一眼,合上匣子道:“你拿回去好好存起来,以后给喜姐儿做嫁妆。”
宋师竹:“……”婆婆也想得太长远些,她闺女还没周岁呢。宋师竹想象不出闺女要嫁人的事情,便自动把婆婆的话忽略了,说起今日宋家的热闹。
封恒笑看她一眼,似乎在笑话她耍心眼。宋师竹保持微笑。
有这份礼物在先,赵氏听亲家邀请她过去饮宴,也很乐意过去贺一贺宋家的喜事。
这一趟请安其乐融融,宋师竹在婆婆面前,还是知道哪些该说,那些不该出口的——
每个家庭有自己的发展方向,大伯子为了不影响到他们,都提出分家的主意了,就算她觉得这件事有风险,也不好出声质疑。
为了家宅宁静,有些担心还是得让封恒兄弟俩个去沟通。
从庆云院出来,封恒惦记着找大哥商量事情,两人便分开了。
宋师竹看看天色,见螺狮在前头打着灯笼,身子都在哆嗦,怕待会儿封恒回来晚了,许是要顶着大风雪才行,便嘱咐他赶紧回来。
封恒答应了一声,摸了摸她的手,也有些不放心地让她赶紧回去。
两人互相叮嘱着,直到分开之后,螺狮才笑道:“少爷和少奶奶看着真叫人暖心。”都在家里,还能这么依依不舍,她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里像吃了糖一样。
宋师竹也觉得他们在外头太黏糊了,可情由心生,有些关心不自觉地便生出来了。
心里甜蜜了一会儿,回左跨院之后,宋师竹喝完姜汤,洗漱换衣,一直等到了一更天,才把封恒等回家了。
彼时她已经困得要命,还是打着哈欠让螺狮把宵夜端上来,之后便听到一场由封恒转述的、他们兄弟之间的辩论。
辩题有二,除了家产分配外,就是讨论婆婆和小叔子该不该上京的问题。
县里的宅邸是三座院落横向并联,除中间的是三进,左右都是两进,三兄弟各分一座,这个封恒两兄弟都达成一致。
而家里的林地房宅田产铺子,大伯子想要分成三份,封恒却觉得封慎在这上头耗费了许多精力,劳苦功高,且他考中状元,前程比家里兄弟都要好,这些在本地的东西要了也只是锦上添花,便只拿了府城一处宅子的房契,其他都放弃了。
两兄弟在这上头又争了一场,最后封慎妥协,打算折成钱多给弟弟一些。家里除了公中的五千多两家用,外头银号上还有四万两的存银,封慎便打算补给他们家两万五千两。
封恒说到这里,宋师竹已经清醒过来了,她插了一句话:“县里的产业没那么值钱。”她先前帮着管过家,对家中大部分不动产的价值还是有些印象的,加起来连两万两都不到。
她也很是惊奇,没想到大伯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攒下了这么大一份家财。她记得她当时狮子大开口敲诈冯族长时,冯族长说他整幅家财加起来都没有两万两。
封恒道:“大哥虽没有功名,但在经营上确实有一手。”他自小便在外头读书,对家中钱财的来龙去脉都不是很清楚。
可他还算知道,自他爹去世之后,家里一度有过入不敷出的时候,若不是有他大哥在后头支应着,寡妇幼子,还要供养两个读书人,他们肯定不能过得这么好。
封恒略显抱歉地看着宋师竹:“我只要了八千两。”
宋师竹道:“够了。”封恒这些年除了念书,没有任何付出,能拿这些也算是占便宜了。
封恒松了一口气,他不是那等视钱财如粪土的读书人,自然知道过日子处处要钱,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没有付出,拿的也不踏实。他想了想,道:“你不是想在京城做皮货生意吗,我这几日跟大哥请教一下这其中的门道。”
他在殿试上的策论属于纸上谈兵,可落实到细节上,便需要一些经验和天赋了。封恒这回也生出了一些危机感,他那本算学书每月只有二十两银子的收入,虽然稳定,但只有一个收入来源,他也担心哪日青黄不接会饿着妻女。
宋氏竹顿了一下,突然有些压力山大。她那铺子还没开起来,已经承载了孙娘子的全部希望,现在还要加上她家相公的愧疚和期待,看来开是一定要开了。
对着相公的拳拳盛意,她硬着头皮应好,想了想,又问道:“咱们这样做,会不会让惟哥儿难做?”封恒只能代表自己做出退让,他能这样高风亮节,也是因为他底气足够丰厚,封惟跟他们的情况可不一样。
封恒过了妻子这一关,心里松快不少了,他道:“不用担心。”
三弟那份他看过,几乎是跟大哥平分了剩下的家业,甚至还比大哥多一些。大哥的理由是,他们两个都有自己的长处,说不准过个几年,就能把分到的都翻一番,惟哥儿却还小,不知道以后资质如何,多给他一些,也是个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