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能给他们兄弟一点缓和的时间了,只希望四哥气过以后,能够理智的与他谈一谈,兄弟还是兄弟,一道喝酒的情份。
弘历看着弘昼一来就管事积极,一改常态,也是默然无语。
“王爷,”幕宾低声道:“王爷真的要退一步吗?就这么看着和亲王一步步的接手所有的事情?!”
“不然呢,不退又如何,进一步,如何进?”弘历道:“皇阿玛早不给我这个机会了。既是如此,不如以退为进。再留下来,只会越来越挡着路,越来越不被顺眼相待。现在皇阿玛看他样样皆好,看我样样皆不好,有何用?!你还不明白,现在的局面,已是非人力所能为,若要进一步,得看皇阿玛心意。”
幕宾觉得现状惨不忍睹,从京中,一步步退,到苏州,再到这儿,现在再退,就要退到海上去了!
他竟是对现状说不出话来,心中惨痛莫名。
弘历早经过挫折,现在也淡定了,心中虽苦楚,但不至于歇斯底里。认清了现实,反而做出决断更快。
“有个有意思的情况,”弘历将手中的信递与他,幕宾看了,愕然道:“汉人打扮的两个人?!一名扶苏,一名李斯?!皆是秦制服饰?”
“二人领了官职,皆来此助此处事宜?!”幕宾喃喃道:“怎么会?!自旗人进关以后,所有人皆剃头,汉人打扮又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是突然冒出来的,来无影去无踪,名字也很特别。”弘历讽笑着道:“我就知道有秘密啊,只是没想到皇阿玛将秘密昭然于天下,这两个人,会不会是秦的长公子和相呢……”
幕宾只觉得荒诞,道:“不可能。”
偏偏弘历却觉得这才是真实的。若是以往的他,一定自负的认为不可能。然而现在不可能恰恰就是最可能。
看,连弘昼都有了竞争的资格,这世上之事,还能有什么不可能,连他自以为必一步登天的人,也退一射之地了,还能有什么不可能?!
幕宾道:“皇上突然用了两个汉人打扮的人来,是什么风向呢?!示意满汉一家?!不,不会,应该不会……”
示意满汉一家,也是可以剃头再用的啊。张廷玉不就是这样?!
他现在也晕了,完全弄不清,这到底是什么风向。
果然啊,离开了恩宠,连皇上的示意都看不明白了。现实就是这般残酷。
弘历讽刺的道:“等来了一看便知。”
只恐来了,也是向着弘昼的。弘历见手上的筹码一点点的失去,心里如何不慌恐?!
而奏折先一步在人抵达之前,送到了扬州。送信的道,毕竟快的多了。
此时已是三月,耕种完毕,已是赏花的季节,雍正除了忙政务,看河堤外,还带着翠儿赏了几回花,游了几回船,扬州确实极美。
就是这个时候,弘历的奏折送到了。
雍正看完,沉默了很久。这一回,竟让苏培盛也瞅了一眼,苏培盛看完,也是愣了一下,道:“万岁爷……”
他知道万岁爷现在有点难受了。
“是不是朕逼的他太紧,他现在心灰意冷了?!”雍正道:“父子,兄弟的,朕并非要如此的,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他去海外看看……又不是流放,他又赌什么气?!”
未必是赌气,而可能是以退为进。瞧瞧,万岁爷不就自责了。
要苏培盛说,这四阿哥爷还是能豁得出去,舍得的,好一招以退为进,倒让皇上自个儿先内疚起来。可是这话能说吗?说了就是挑拨。可不说也不成啊。不说就是没情份。
“朕是不是逼他太过了头?!”雍正道。
苏培盛小心的道:“要奴才说,这个事,要搁在先帝爷那会儿,这就是妥妥的……要胁,不仅不会讨好,反而会坏事的。”
“也是,先帝爷的雷霆手腕可比朕硬多了,要是这折子上来,儿子敢这样子写奏折,先帝爷能气的要打死儿子,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先帝爷道:“弘历气性大啊……”
苏培盛这么一说,雍正果然就内疚少了些。
笑道:“你这么一说,倒叫朕忆起先帝爷来,那个时候,哪个儿子敢这么与他老人家叫板?!便是朕,也是不敢对着先帝爷写这样的一封信的……”
苏培盛一句话,也算是点出问题所在了。先帝爷若是有儿子敢不服,不满,还不把儿子骂死?还能这样先内疚?!这不可能。康熙爷若是对每个儿子都有内疚,这么多儿子,他都内疚死了,再说了,哪个没委屈?对一个内疚,就是对别的儿子不公平。所以,想要想象先帝爷若是看到这样的折子,能不把他圈起来撒撒火气,叫他反省反省,都不可能。
雍正并不是想不到,他只是不愿意以此来揣测父子情份。不想有所损伤。弘时的事,他怕了。
苏培盛说了这么一句,也就不再多提了。点出要害就成。他太知道雍正其实是个心特别软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逼人走入死胡同的,与大臣的关系是这样,与儿子的关系也是这样。
而臣子们,儿子们,包括弘历,仿佛都知道这这一点。
所以试探,逼迫,以此方式要胁者众,到最后不得不到一种死胡同里,反而,显得雍正刻薄寡恩。
雍正这下是想明白了,道:“也罢了,若是想要保全两个,必不能,反而坏事。这个时候,一心要对他们都好,才是不好。”
苏培盛过来扶住他,道:“皇上要抉择啊,世上无有两全之事,若放在一处,只怕会有损毁……”
窝里斗吗?!
雍正道:“也罢了,便依他所言。希望他出海去能开阔眼界,真正的认清自己的所限,困住他的,不是他的父亲和兄弟,而是他自己。到那时候,他对这些更平和,不怨父亲和兄弟的时候,也就真正的成熟了。”
“万岁爷一心牵挂儿子,宝亲王总有一天会理解的。”苏培盛道。
雍正心里难受着呢,道:“孩子都是债啊,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哪一天能撒手。”
真到那时候,也就不管不顾了,只跟着老人家游历去。
还管什么这个不满,那个不忿的。
苏培盛笑道:“那个时候,奴才跟着服侍万岁爷。”
“到最后,也就只有你这个老家伙,才能常伴左右了。朕拥有天下,其实最后只剩下你。”雍正笑着颇为无奈。
苏培盛笑道:“万岁爷对儿啊孙的也看淡一点。老人家有句话说的好,人际关系是负和关系。你委屈,我也委屈,大家都委屈,其实就是你有理,我也有理,最后,都有理,又都无理。所以才说负和关系。”
雍正道:“唯一能破解的是情份。”
“是,”苏培盛道:“若论情份,五爷受委屈的时候更多呢,可怨恨过皇上?!”
雍正心中更平衡了些,道:“你这老东西,现在有所偏向了,有恃无恐了啊。”要是以前他敢说这个话,还不得被他打劈了去?!这不是明显的向着弘昼了吗?!
“奴才也是仗着万岁爷偏向,和疼宠才敢说这个话,”苏培盛道:“可是人,不都是有所偏向的吗!?”所以万岁爷便是偏向五爷了,又怎的。
“扶苏偏向了他,你也偏向他,难道是人心不可违?!”雍正说着还笑了一下。心里却颇有些释怀了。
苏培盛是关心他的,怕他会觉得对宝亲王有所亏欠。
怀着亏欠感,又怎么能不内疚和痛苦呢?!苏培盛知道他是重情的人,所以哪怕弃了立场,也不再沉默避嫌,说出这一点,就是想要稀释这一种亏欠。
雍正这下子,是真正的释怀了。
扶苏和李斯经过城镇,看着大清的山河,城镇等,一路到了沿海,还坐了船,看过了很多先进的工艺,所以二人都默默有了学习之心。
当得知海外还有更先进的工艺的时候,二人什么心思都没了,只一心想要学习更多,然后回到秦去。
雍正的恩准折子与扶苏和李斯一并到的,弘历心中经历两重天雷,心中的想法可想而知。
他看着折子,突然笑了一下,似乎是笑事情,也在笑自己。嘲讽的笑。以退为进,真的退了,彻底的退了。出海易,回来难。
那个时候,远离的人,还能比得过会撒娇,会邀宠的儿子更得青眼吗?!
弘历心里寒的不行,将折子放下了。
是了,在大清做皇子,做儿子,不能不满,一不满,就显得有点不知抬举了。
罢了!
弘历出了帐篷,看着扶苏与李斯二人,心中砰砰的跳,仿佛触及到一个大秘密的心惊肉跳,更仿佛隔着时空,见到神的感慨。原来这世上,真的……
弘昼呢,早过去迎接了。看上去与他们二人很熟稔。熟的不得了。
弘历恍然间,似乎全明白了。总是突然消失的弘昼。
再加上现在凭空冒出来的人。
扶苏贵气逼人,李斯雅儒睿智,君臣二人光站在那里,都已经证明了他们毫没有更改的名字的真实性。
是的,就是他以为的那个扶苏和李斯,史上的那个扶苏和李斯。不是只是名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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