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海知道定是出事儿了,赶紧询问。
赵茵一边哭,一边道出了事情原委。
当年季菀给全村人提供了致富渠道,十几年过去,义村的乡民几乎再没有贫穷户,大多已搬去了镇上或者县城。差点的,也在村里盖了新房,家里的地,都租给了佃农。赵家比其他人条件更好,数年前就在登县买了宅子。赵茵的夫家,自然也跟着沾了光。
家有良田百亩,购置了房产店铺,算得上富农了。
一家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左邻右舍都羡慕。可就在这时,出事儿了。事情的起因,乃赵茵的前未婚夫,韩义。当年韩义为退婚,引诱何家姑娘,被季菀察觉,透露给了何夫人。何家出面,将韩义从书院里除名,也断了他的科举之路。本来这事儿到此就算告一段落了。可不想,入仕不成的韩义,竟学当年的季远,走起了歪路子。
好巧不巧,他投靠的人,正是岳侯的女婿。
韩义此人,也不枉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肚子里墨水多,又颇有些城府,很快得了他主子的青睐,做了亲信,安排他做了当地治中。
一人得势,鸡犬升天。
韩家人跟着沾光,搬去了城里,好不风光。
咸鱼翻身的韩义,想起年少时所受屈辱,心怀仇恨,下定决心报复。先从赵茵的夫家严家下手,手段和当年的董氏如出一辙,碰瓷。
让人去严家的店里买饼子,吃了以后便中毒,而且是直接毒死了。
这样一来,事情就得闹上官府。
登县的县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清廉公正的徐大人。早在五年前,徐大人便已升迁做了中州知府。如今的县令大人,是去年科考的进士。此人又恰好是个擅长钻营之辈,惯会逢迎拍马。见风使舵的本事,那是炉火纯青。
下毒的事儿一闹上官府,韩义便派人给这位知县打过招呼。
官官相护的后果便是,严家的铺面被查抄,赵茵的夫君被关入狱。赵茵又惊又怒,想要为丈夫洗雪沉冤,可普通老百姓,如何斗得过官府?
祸不单行,她娘家父兄也因此入狱。
赵茵想到了自己的好姐妹季菀,想到了延城的国公府,便让家仆前去求助。第二天,那家仆的尸体却被送了回来。赵茵惊惧之余,猜到对方必然不会放过自己,连夜带着孩子逃走。不幸,落入了守株待兔的韩义手中。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季平问。
赵茵眼泪又出来了,“是韩义的一个妻子,她以为…以为我是…是韩义的…新宠,趁韩义不在家的时候,命人将我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又将我转卖给人做丫鬟。那户人家,刚好与我家曾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听说我的事后,便放了我,却也不敢为我出头,怕惹祸上身。我一路颠簸,走了两个多月,才来到京城。”
那富商倒是个好人,放她走的时候还给了她盘缠,让她得以有钱傍身。她害怕被韩义抓回去,一路上乔装打扮,甚至还伪装过乞丐,磕磕绊绊,好容易才来了京城。盘缠也用光了,险些饿晕在街上,碰到好心人,才得以找到季府。
赵茵还不知道岳家和陆家的恩怨。对于她这种平民百姓来说,一心只求安宁度日,哪里懂上层阶级人士之间的勾心斗角?
当年本就是韩家不义在先,也已解决。万没想到,时隔多年,韩家竟还会出幺蛾子。
赵茵满脸泪痕,“我丈夫孩子,还有我爹娘兄长,全都被他们抓了起来,尚且不知情形…季叔,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们的…”
季菀在延城有铺面和作坊,从前是每季度都派人收账,后来觉得麻烦,便改为半年收一次,还能通过这种方式得知些老家的消息。出了这么大的事,只要稍加打听,肯定能得知一二。然而古代通讯不便,又不能像现代那样,一个电话就搞定。以至于到现在,她尚且蒙在鼓里。
季平和父亲对视一眼。
他虽入伍,官职却并不算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地方政要,他更是无权干涉。更何况,这事儿还牵扯到岳家。陆家和岳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韩义只是私心报复,可若是让岳家知道了他们和季菀的关系,不知会否再起风波。
一番思索,季平便决定将此事告知陆非离。
韩义这等小人物,自然不值得陆非离关注。一个治中而已,对于平民百姓来说那是天,对他来说,也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此事我已知晓。你暂莫告诉阿菀,她现在怀着孩子,不宜惊动。”
季平点头,也没问陆非离会怎么做。虽说这几年接触多了,但对这个堂妹夫,他还是敬畏多于亲近。这是受出身所限。陆非离是世家子弟,他不过一平民,也是靠着陆非离的提拔才有今日。对于季平来说,陆非离是恩人,他一辈子都会在心里感激他。
陆非离有心隐瞒,连季菀派去北方收账的人,回来的时候他都特意叮嘱过,不许多话。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季菀还是在丫鬟的议论中,听到了些许端倪,陆非离便也只能如实相告。
季菀的确震怒,但没忘了分寸。稍感不适她便忙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平缓胸中那股怒火。
“是我小看了韩家的厚颜无耻。早知道,当初就不该那么轻易的就放过…”
话未说完,她便住了口。当年,她不过也只是个平头小老百姓。那事儿若非涉及到何家,只怕赵茵那时就被逼得上吊了,哪里还会有后面的美满姻缘?
如今她有后台了,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身边的人。谁知道,当年一个微不足道的韩义,竟成了大患。
“茵姐逃走了,韩义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家人。”
季菀咬唇,又恨又怕。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韩义那等小人,狭隘私心重。当初还未得势就自负自大,眼高于顶的想要退婚。如今做官了,底气更足,自然也就有恃无恐。
赵家和严家人在他手里,还不知会受怎样的折磨。
“得赶紧把他们救出来才行。”
她在延城倒是有人脉,例如齐纠的姐姐齐敏。但齐敏的丈夫虽官职高,却是武将,地方民生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之类。且对方下了这个套子,必是做了足够的准备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怕还是得从登县那个县令着手。
“此事不难解决。”陆非离淡淡道:“小九在延城那边人脉最广,想要把人捞出来很简单。”
当然,前提是赵家和严家的人得活着。
“岳侯尚在禁足中,应不知晓此事。否则,才不好办。”
他倒不是怕岳侯。
陆家和岳家早就杠上了,总要分个胜负。他更担心的是…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边的妻子,目光深深泛着一层忧虑。岳侯这次在他手上吃了亏,事后必然报复。若得知昔年和妻子关系好的赵家落入自己人手上,必会加以利用。万一查出些什么,从而怀疑到妻子的身份…
夺舍这种事,一旦传出,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未免后患,必须斩草除根。
心中所虑良多,他却未曾告诉妻子,免她惊怕。
……
齐纠向来是行动派,很快就和延城那边的人联系上,得知赵家和严家的人还未判刑,松了口气。然后他的人就去和当地县令交涉,最有效的法子,自然是威逼利诱。
翌日,严家和赵家的人就成功被释放。
可赵茵的两个孩子,还在韩家,不知生死。
登县县令官级小于韩义,自不敢僭越。但他放走了赵家和严家人,韩义自然要来问罪。他是黑着脸来兴师问罪的,谁知道,已入瓮中。酒过三巡,便被迷晕。
接下来就是逼供。
韩义一个文弱书生,甚至都不用真的上刑,将那些酷刑摆在他面前,恐吓一番,他便惊恐得变了脸色,却仗着有人撑腰,依旧嘴硬。
“你们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们这是滥用私刑…”
他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约莫是个密室,他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拿着烙铁的大汉冷笑一声,“你算哪门子的朝廷命官?当真以为投靠了骆家,便可以横行无忌了吗?似你这等阴鄙小人,不过蝼蚁尔尔,便是死了,丢尽山里都不够狼叼。谁给你的底气,这般猖横?”
韩义投靠骆家后,春风得意,谁不是对她逢迎拍马阿谀谄媚的?已经许久没有人这般轻视过他了。听了这番话,当即气得面色铁青。
“竖子敢尔…”
话音未落,胸口就被踢了一脚。直接将他踢倒在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还在想着你的主子会来救你?”轻蔑的冷笑,“你难道不知道,你那主子的岳父,已经被禁足。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有精力来保你?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你这样的客卿,骆家多一个不嫌多,少一个也不稀罕。废话少说,严家兄妹在哪?别跟我耍花样,你这个治中本就来路不正,还敢倚仗权势欺凌百姓。你信不信,我若将你这些事抖出去,你那主子第一时间就会弃了你。”
韩义惊惧,“危言耸听,你以为我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