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她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连她们这些伺候的老人,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阮老夫人不知心腹的心思,放下茶杯,道:“明天去把晟哥儿抱过来,养在我身边。”
春月和丁嬷嬷都是一愣。
丁嬷嬷年资长一些,略微斟酌,道:“老夫人,这…不合适吧?”
人家孩子才刚生下来…老夫人这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知道二少爷不好拿捏,便干脆把他的儿子抢过来做‘人质’,这也太…
“有什么不合适的?”
阮老夫人神色冷冷,“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懂怎么带孩子?那是我伯府的继承人,当然要好好培养。”
丁嬷嬷想说,就算少夫人不会带孩子,人家头上还有嫡亲的婆母,身边还有有经验的老嬷嬷和丫鬟。晟哥儿不缺人照顾。至于培养…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难道还要送去学堂开蒙读书不成?
这理由,也太牵强。
春月和丁嬷嬷对视一眼,然后小声道:“老夫人,这事儿,还是得问问二少爷吧?”
“问什么问?”
阮老夫人立即板下脸来,“我是他祖母,愿意帮他养孩子,他难道还敢不乐意?你明天就去,把晟哥儿给我抱过来。”
春月还想说什么,丁嬷嬷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终究闭上了嘴巴。第二天,恰好阮未凝来探望嫂子和外甥。春月一见她就仿佛遇见了救星一般,连忙叫住她,将老夫人的命令一字不落的转述。
阮未凝听到一半就冷了脸。
春月面带苦色,哀求道:“三姑娘,奴婢只是个下人,老夫人的命令,奴婢不敢不尊。可二少夫人刚临盆,必然不舍,奴婢不敢犯上…”
话到此截止,言外之意却已分明。
阮老夫人强势,说要把孩子接过去就容不得人反驳。春月一个丫鬟,哪里能扭得过主子?但萧雯这个伯爵夫人,也是主子,她同样不敢反抗。若不能把晟哥儿接回去,老夫人免不了要责罚她。她只能请求阮未凝帮忙说情,免她为难。让她暂时将孩子接走,等二少爷回来后,再做计较。
阮未凝在这伯府生活了十几年,哪里不了解她那个祖母的性子?
“我随你去见祖母。”
孩子绝对不能给阮老夫人抱走。否则她脾气一上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迫,二哥若想夺回孩子,指不定还得被她给安上个‘不孝’的罪名。
“三姑娘…”
春月犹豫。
老夫人素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又早和三姑娘闹僵。她无功而返,还将三姑娘带过去,老夫人盛怒之下,必然拿她出气。
阮未凝看出了她的顾虑,淡淡道:“你去找二婶子,将事情说与她听。我没回来之前,你就呆在二嫂那里。”
春月如蒙大赦,应了声是匆匆而去。
“少夫人。”
秋彤神色担忧,“老夫人与您素有嫌隙,您这么过去,只怕…”
阮未凝神情淡漠,并没说话。
既然已改朝换代,那不妨换个彻底!
……
自打那次阮老夫人给齐纠送女人,却被转送出去后,阮老夫人就和阮未凝彻底闹掰了。每回阮未凝回娘家,她都不见,阮未凝也不在意,直接去了二房那边。这次也一样。所以得闻丫鬟禀报,说她主仆二人过来了,阮老夫人不免诧异,而后冷冷道:“出嫁的女儿,总是往娘家跑做什么?没规矩,女戒女德都学哪儿去了?”
“祖母怕是忘了。”
阮未凝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自幼丧母,府中姐妹多矣,我又素来是个愚笨的,学什么都不精。女戒女德这些东西,倒的确是没学到几分精髓。”
她素来性子柔和不争,甚少说话这般夹枪带棒,绵里藏针。
阮老夫人先是惊于她不请自来,而后听了这满含讽刺的一番话,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没规矩的东西!”她当即怒斥,“谁教的你犯上不敬,与长辈顶嘴的?真以为你嫁人了,我就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不敢。”
阮未凝面上仍旧带着浅浅笑意,不卑不亢道:“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应静养为上。如此易怒,伤身又伤神,如何还能帮二嫂照顾晟哥儿呢?”
------题外话------
表示美丽温柔的未凝小姐姐要发飙了!
第354章 为母则强,夺权
阮老夫人素来就不喜欢阮未凝这个孙女。
阮未凝性子沉静寡言,温雅端方,乃标准的大家闺秀。可在阮老夫人看来,这个孙女看着温顺,实则不好把控。这让性格霸道控制欲强的阮老夫人很是不满。她娘和兄长死后,阮老夫人又忙着扶持阮三郎为自己所用,基本没有管过阮未凝。直到阮未凝出嫁,软老夫人才想起这个孙女。然而这个孙女天生反骨,又巴上了忠勇伯府,越发难以约束。阮老夫人对她的厌弃,就越发深重。
老三被赶走了,老七残了,老四老五也都分了出去,老二承袭了爵位,偏偏对这个堂妹很是上心。
阮老夫人渐渐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老泰山的位置逐渐下滑,伯府再不是她一人说了算,没有人听她的话。包括她那性子软弱的次子,孝顺是孝顺,可是个无用的,什么也帮不了她。
强势了一辈子的阮老夫人怎能接受这样的落差?
阮未络不听她的,她就把他的儿子抱过来,看那对夫妻还敢忤逆她!
谁成想,阮未凝这个丧门星居然敢找上门来给萧雯撑腰!
阮老夫人勃然大怒,一拍桌子。
“放肆!”
丁嬷嬷赶紧上前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老夫人息怒。”
口中这样说着,眼神里却有微微叹息。
三姑娘素来温顺恭谨,看着好拿捏,然而那只是表象罢了。
丧母丧兄,又不得父亲长辈的重视,头上还有个利欲熏心的继母。可想而知,日子有多难过。这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就死在内宅之中了。可看看人家三姑娘,不争不夺,闷声不吭,却活得好好的,还嫁入了伯爵府做了世子夫人。这是单纯无害的小白花?带刺的红玫瑰还差不多。
可惜老夫人永远看不明白,总觉得三姑娘无依无靠需要靠她的施舍才能活下去。便是有求于人,也要端着姿态居高临下的命令。
也就是三姑娘脾气好,不计较而已。老夫人偏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有人都得乖乖听她吩咐,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看三姑娘今日这架势,老夫人怕是讨不了好。
她不打算劝,也不打算帮腔。
说到底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能干涉主子的决定?若老夫人吃点苦头能记住自己的位置别在整天想着搞事情,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也更轻松些。
“你…”阮老夫人息不了怒火,她瞪着神色无波的阮未凝,怒火更甚,“你这忤逆犯上的逆女,给我跪下!”
她今日非要好好惩治惩治阮未凝不可。
阮未凝仍旧面不改色,“祖母怕是忘了。我有诰命在身,若非入宫觐见贵人,亦或者重大场合,例如祭祀等,是无需对任何人行大礼的。祖母虽为长,可若论身份,怕是还当不起孙女三跪九叩。孙女别的不会,唯有尊卑,永不敢忘。”
齐纠引了外来物种,这两年渐至推行,邻近京城的几个县,好多村民都种了西瓜葡萄石榴,作为家庭收入的重要渠道之一。
皇上龙心大悦,封了齐纠大司农,封荫妻子,阮未凝便得了诰命。
阮老夫人脸色极度难看。
她也做过伯爵夫人,但她丈夫生前与她夫妻不睦,也没什么本身,到死都没能给她挣个诰命。而阮未凝,还不到二十,就靠着夫君荣封诰命。
这也是阮老夫人不喜欢阮未凝的原因之一。
她从前最不在意的孙女,却比所有人都嫁得好。这京城遍地权贵,诰命夫人虽不算多,却也不少。可年纪轻轻就荣封诰命的,那真的是屈指可数。
其中陆家就占了俩。
就连荣国侯老夫人,都是将至中年才得先帝御封一品诰命的。
这么一对比,阮老夫人看着高高在上,实际上论起高低贵贱来,还真不如阮未凝。
阮未凝平时不跟她计较,所以从不自持身份。今日,还是头一遭。
阮老夫人又惊又怒,颤抖着手指,“你…你…”
‘你’了半天,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相较于她的满目怒火,阮未凝却是笑意不改,连语气都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我刚听说,祖母体恤二嫂,想帮她养晟哥儿?”
“那又如何?”
阮老夫人板着脸,怒道:“你一个出嫁的姑娘,就该好好呆在府中相夫教子,三天两头的往娘家跑已是不成体统。如今竟还敢管起娘家的事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阮未凝轻轻浅浅的笑着。
“成不成体统的,我倒是不知。但我知道,至少我姓阮,而祖母,姓蒲。”
不等阮老夫人发怒,她又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记得,当年我出阁的时候。祖母特意将我教导跟前叮嘱,对我说,一笔写不出一个阮字。我虽出嫁为妇,但我身上流着阮家的血,这一辈子都褪不去这身皮囊抽不去一身肌骨,哪怕到死,我仍旧姓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