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便看着女儿来回两次的搬,脸上并未因这天降横财而兴奋异常,而是平静淡然,仿佛这些金银首饰锦缎丝帛,不过浮云尔尔。
“阿菀。”
“嗯?”
季菀拿着扫帚扫地,闻言回头看向母亲。
周氏看着长女如画的眉目,想起方才那少年的话。
女儿越长越美,隐在这乡村还好,日后渐渐为人所知,引来居心叵测的人觊觎,该如何自保?
过了年,长女就十三了。
“你想去京城吗?”
季菀一愣,而后摇头。
“不想。”
“为什么?”
“我生在义村,长在义村,这里有我熟悉的人和熟悉我的人。京城于我只是千里之外的一个陌生城市,诚然繁华似锦,却并非我所求。”
京城到处都是达官显贵,还有母亲的家族。季菀看得出来,母亲一点都不想回去,甚至提都不愿提起。她即便要离开义村,去县城,或者去延城,却也没想过去京城。
其实她很好奇,母亲一个大家闺秀,是怎么落魄至此的?还有母亲的母族亲人,这些年为何也对母亲不闻不问?听刚才那个少年的语气,应是对周家很是熟悉,甚至还有些渊源。否则,不会这么帮她们。
周氏没有说话,眼神有些复杂。
叩叩叩——
外面传来敲门声。
季菀转身去开门,苗氏站在门外,见到她便笑道:“刚才那几位将军带来两车的兽皮,有兔皮、羊皮、猪皮,还有好多棉花,说是让我们村会女红的给军爷们做你缝制的那个手套。大伙儿都不懂,让我来问问你。”
“哦,您让大伙儿先回去,吃完午饭后再过来,我教她们做。将军说了,做好了手套,是要给工钱的,一副手套五文钱的手工费。”
“好。”苗氏满面喜色,也没问她到底是如何结识贵人的,只叮嘱道:“阿菀,财不外露,容易招贼。虽然刚才那位将军说皇上赐的东西偷窃会判死刑,但你们还是小心些为好,莫让外面的人知晓了。”
义村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好多人活了一辈子连个官儿都没见过,更莫说圣旨了。动静这么大,想不被人所知怕是都不行。
季菀知道她是好意,笑着点头。
“嗯,我知道。”
苗氏看看屋内坐着,似在沉思的周氏,没再多言,转身走了。
“娘。”
季菀回头看向坐着不动的母亲,“咱们现在有钱,也有宅子了,但还不能搬去登县。一来我们在登县毫无根基,二来家有财物空小人惦记。我的意思是,咱们还是先住在这。等我把家里生意做大,雇佣短工,买丫鬟,有一定人脉后,再搬去登县,如何?”
周氏飘离的思绪慢慢回转,点点头。
“好。”
第036章 姐妹盘算
周氏原本是打算下午去赵家一趟的,现在倒也不必了。手套简单,精通女红的,只要掌握了技巧,速度快的,每天做个十来副都不是问题。一个月下来足有一两多银子,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村里的女人们都高兴坏了,吃了午饭全都迫不及待的来了周氏家里。
人太多,屋子里里坐不下,周氏便让儿女们搬了凳子到院子里来,苗氏也把家里的杌子全都搬过来,还有的自带小凳。全都围坐在院子里,热闹得不得了。
季菀坐在中间,边讲解边示范给大家看。
“其实做手套很简单,尺寸,用料适量就好,阵脚要细,棉花不能太多,否则显得累赘,不好活动,也容易出汗。露出半截手指,也是这个道理。”
她女红极好,很快就将一只手套缝制完成。
“阿菀,你的手可真巧。”
“可不是嘛,都得到皇上赞誉了。这从小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我手笨,不会绣花。这手套倒是简单,只缝不绣,咱们这些做惯粗活的,都能做。工钱还不低,今年可以过个好年了。”
“还是为将士们缝制御寒的,以后说出去脸上也有光啊。”
“得了吧,阿菀说了,十里八乡的村妇们都干这活儿,说出去也是人家阿菀的功劳。要不是阿菀做出这手套来,入了将军的眼,咱们哪能摊上这么好的事儿?”
“就是就是,阿菀不仅给咱免费看病,还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手工活儿,可是咱村里的福星。”
都知道季菀攀上了贵人,这些村妇们哪怕是心里再嫉妒,表面也得笑着说好话夸赞。毕竟军老爷给的工钱,可是不少。要知道,男人们修城墙河道,一天累死累活的也才十文工钱。
“手工活儿伤眼睛,天天坐着,低着头,对腰椎脊椎也不好。反正这也没什么太大的讲究,累了就走两圈,休息休息,身体最重要。”
季菀如是叮嘱。
大家都点头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乡里人挣钱不容易,好容易有个这么轻松又赚钱的活儿,谁不巴着多做两副手套?
季菀是好心,至于这些人听不听,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站起来,和母亲妹妹一起将那些兽皮棉花针线挨个分发给众人,“这些皮货棉花都是有账册记档的,莫要贪利,否则将军知晓了,不给大家这活儿做倒是小事,若一怒之下治大家一个贪污的罪名,可是要充军的。”
季菀可不是危言耸听。本朝律法严苛,贪污军中物资,必定重罚。她就是担心这些乡村妇人眼皮子浅起了贪恋,把兽皮棉花私吞了自己用。
这话一出,果然好些个妇人眼神闪躲,登时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匆匆拿着东西回家了。
周氏单独留下了宋氏,将上午女儿说的话如实转述。
宋氏大惊失色。
“阿菀也只是猜测,但无论如何,多了解一些信息对茵姐儿总是有利的。若韩家真的这般乱来,便是退婚,对茵姐儿名声的影响也小一些。”
周氏说得委婉,宋氏却知道,此事八九不离十。韩秀才家那位势利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这次突然下决心退婚了?韩义那小子,八成早跟其他什么富家女勾搭上了。
她心中愤怒,匆匆回家便和丈夫说了此事。赵成也是惊心,咬牙切齿道:“一个教书先生而已,连举人都没考上,就开始拿乔作威作福了,谁给他们的脸?”
宋氏急得跺脚,道:“你小声些,这事儿咱们知道就行,别告诉阿茵,我怕她受不住…阿菀说会让季平兄弟俩明天去镇里打听打听,事情若真到了那地步,就算退婚,也不能让他们把屎盆子往阿茵头上扣。”
赵成身为里正,还是见过些世面的,很快冷静下来。
“这些天你就让阿茵在家呆着,哪也别去。韩义如果真做了苟且之事,也得我们主动退婚。”
出了这样的事,无论过错在谁,女方名声也坏了。
宋氏又怒又悲又悔,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给女儿定下这门亲事。可是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有了这么一个手工活,义村的女人都欣喜若狂,得了技巧就回家忙活起来了。就连那些平日里爱嚼舌根的妇人,也都没时间在外面晃悠了。但村里不事生产的女人,可不止李氏一个。比如邻居陈寡妇,就不懂女红。这做手套的活儿,自然就没她的份儿了。
她家人口多,收入少,日子过得很是艰苦。除了在镇上给人刷恭桶的李大柱和给人做丫鬟的李春花,以及年纪小还懵懂的小柱子,其他几个孩子都在家帮着她做家务,扫地烧火做饭洗衣服什么的。
此时,十二岁的王春水和十岁的王春娇便在山坡上捡柴。
“阿菀教村里人做手套,一副手套手工费足足五文钱呢。大姐在镇里给人做丫鬟,一个月月钱也才一钱。还有二哥,天天给人刷恭桶,累死累活的,也才一钱银子。如果咱们也能跟着阿菀学做手套,多少挣些银钱,家里日子也好过些。”
王春娇心里很赞同四姐的话,面上却十分为难。
“可是,娘会答应吗?”
王春水年纪大些,也较稳重,道:“我早想好了,娘不许我们跟周姨他们家来往,但我们可以跟村里其他人学啊。咱们家现在是个什么境况,娘心里也清楚。明年大姐二哥都十五了,二哥还能缓个一年半载,大姐却是不能再这么继续耽误下去,明年怎么都得出嫁。可咱们家哪有钱给大姐做嫁妆?二柱子三柱子一年到头都捡大哥的旧衣服穿,小柱子还在捡着咱们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穿,出门还被人嘲笑…”
想起家里的条件,王春水愁上心头,叹声道:“你看阿菀,既能上山打猎,还会做好吃的去卖,家里日子越来越好,房子也盖了一半。村里人谁不羡慕?咱们是没那本事,但现在有这么好个机会,咱不能错过。”
王春娇没什么主见,觉得四姐说得有理,便点点头,道:“那咱们跟谁学呢?我们家跟村里人关系也不怎么好…”
陈氏脾气坏,得罪了不少人,没多少人愿意跟她往来。
王春水道:“我想过了,咱们去求宋姨。她性子好,一定会帮我们的。”
“嗯,好。”
姐妹俩商量好了,立即就背着背篓去了赵家。